云台春

床铺铺好之后，聂仁衍是亲自抱着苏烟烟过来的。
眼睁睁看着聂仁衍如珠如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苏烟烟放在了床榻上，叶昭允只觉得的心口上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憋闷得好似喘不过气来。
苏烟烟深情温柔，媚眼如丝，怯怯地抓着聂仁衍的衣衫：“王爷，奴家怕。”
聂仁衍离去的动作停顿片刻，最终道：“莫怕，本王在这里陪你。”
他直起身，握住苏烟烟的手，放进被褥中，转头在床榻边上坐下。
而后看一眼叶昭允：“茶。”
叶昭允便去泡茶。
上好的太平猴魁，沏入滚烫的水，也不知是水汽熏了眼睛，还是眼睛本来就酸涩，那一刹，竟让叶昭允险些流下眼泪来。
叶昭允端着茶回来，奉给聂仁衍。
聂仁衍不经意一瞥，就看见了叶昭允有些泛红的眼睛，微一扬眉，他嘴角就噙了一丝笑意，只一转头，却将茶凑到了苏烟烟唇边，语气诱哄而温柔：“来，喝一口。”
苏烟烟低头喝了一口，下一刻却皱眉：“好好地太平猴魁，怎用滚水沏了？清香全失，苦味全都出来了。”
叶昭允还真是不会泡茶——她对茶，没什么研究。只能勉强喝出个好坏来。
毕竟，前面活的这些年，幼时一半时光在读书，一半时光在习武，长大些，就开始组建长林军。和父亲讨论时政。倒在女子堆里混得少，对这些闲情雅致的东西，也接触得少。
即便喝茶，也是他人泡了送到手里来，如何能会？
而现在，更不会有人教她了。
叶昭允低头认错：“奴婢下次一定用合适的水温。”
苏烟烟嫌恶看了一眼：“做丫鬟，连个茶都不会泡，也不知你会些什么，如何能伺候好王爷？”
她转头柔声跟聂仁衍道：“王爷，不若将她赐给我吧。我好好调教调教，教教她。”
这一刻，不仅是苏烟烟、叶昭允，就是屋里其他人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悄悄看聂仁衍。
聂仁衍笑容玩味：“为何想要她？”
苏烟烟笑得娇媚：“她这样笨手笨脚，留在王爷身边服侍，如何能服侍得好——”
聂仁衍却按住了苏烟烟，“你身体也不好，不必操心这些，只管养着。”
说完，又扫了一眼叶昭允：“即日起，你与杨嬷嬷身边去学学，怎么做丫鬟。”
叶昭允应下。
苏烟烟虽然还笑着，笑容却勉强了许多。
聂仁衍接下来也没有再久留，让杨嬷嬷点个丫鬟伺候苏烟烟。
聂仁衍走了，叶昭允自然也紧紧跟着聂仁衍走了。
临到门口的时候，叶昭允回头看了一眼苏烟烟，看着苏烟烟也朝着这边看过来，她微微一笑：苏烟烟这个算盘，却落空了。果然，空有其表的人，就是空有其表的人，这般沉不住气。
毕竟，从前的叶昭允，才不会这样心思婉转地去做什么，更不会自称奴家。
怪不得，即便聂仁衍因了从前种种对苏烟烟有些不同，但总是不会真正对苏烟烟如何看重。
而且，苏烟烟这般过河拆桥，也不是聪明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出了院子，聂仁衍却不知为何，并没有直接回书房，反而去了后院闲逛。
叶昭允跟在他身后，心情也一点点沉淀下来。
聂仁衍忽然问了句：“苏烟烟进府，给个什么位份最合适？”
叶昭允一愣，左右四顾，见并无别人，才确定这是问自己，当即轻声答道：“王爷的私事，奴婢不敢议论。”
聂仁衍又问：“当今陛下六岁。你入狱五载，也就是说，先皇与你在一起时，便已经和太后生了陛下。”
好端端提起这个事情，叶昭允多少有些迷惑：“这件事情，奴婢并不知情。”
不说这个，她还不知道这个事情——陆云婷不是奉旨进宫，那么就是她和先皇早就有了情谊？可从未曾听她说起过。
眼看叶昭允神色恍惚，甚至微微蹙眉，聂仁衍便嗤笑一声：“被人摘了桃子，心情如何？”
叶昭允看聂仁衍，不明白他为何要嘲讽这件事情，只凭心道：“他们情投意合，与我何干？”
聂仁衍定定看住叶昭允。
叶昭允坦坦荡荡。
聂仁衍也不知想了什么，忽笑了：“你倒是大度想得开。”
叶昭允低声道：“本就与我无关的事情，为何要想不开。”
陆云婷也好，先皇也好，他们自己想要在一起，管她什么事？若真要说想不开的——
叶昭允偷看一眼聂仁衍，又垂下眼眸：经历了这么多，甚至早就明白他的心意打算，又过去了这么些年，却仍旧是看不开，放不下。再见他，心里情愫依旧会被他牵动，甚至还会心中酸涩吃醋……
她不想再被聂仁衍牵着鼻子走，于是干脆主动开口：“王爷，玉玺的事情，我若一辈子想不起，又如何？”
聂仁衍瞥了叶昭允一眼：“那便永远留在王府，做个丫鬟。”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聂仁衍神色很是舒朗。
那一瞬间，甚至眉眼都带了一丝笑。
也让叶昭允一下就回想起记忆里那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少年。
叶昭允垂下眼眸，暗自唾弃：为何就是忘不掉？为何就是这般……忘不掉！
至于聂仁衍为何没有把她给苏烟烟，叶昭允没打算问，因为这个事情再明了不过——很简单，聂仁衍哪怕是为了玉玺，也不会将她放离他的身边。
聂仁衍去了外书房，没让叶昭允跟着。
叶昭允思忖片刻，去找了杨嬷嬷：算算，杨嬷嬷可能还没想好派谁去吧？那么正好，自己就有一个想要推荐。
杨嬷嬷看见叶昭允，就没好脸色：“若不是王爷让你跟着我学，我却不愿教你。”
“是。”叶昭允半点不恼，直接言道：“王爷不放心苏姑娘，让我告诉嬷嬷一声，好生照顾着。”
杨嬷嬷说起这件事情，心情就更烂了：“眼看婚事在即，这个时候出这么个事情，陆家该怎么想？王妃又该怎么想——”
叶昭允轻声道：“王妃自是不愿的。王爷现在身边婢女也是极美貌，府里又多了个苏姑娘……以我对王妃的了解，她虽未必会说什么，但心情必定是郁闷。到时候恐影响夫妻感情。”
她叹：“王爷到底比王妃大了那么多。其实还是应该多疼惜些王妃。”
杨嬷嬷听着这话，虽不喜叶昭允，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事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杨嬷嬷就陷入了沉思：如何平衡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