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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卧龙凤雏太离谱 陈大离子
总点击 21 更新时间 2025-06-13 21:29:23

古代言情《这个卧龙凤雏太离谱》,讲述主角苏识陈离的甜蜜故事,作者“陈大离子”倾心编著中,主要讲述的是:实在抱歉惊扰了二位。方才在下被慕姑娘睡梦中的咳嗽声扰得难以入眠,起身查看时,又发现原本该在门口守夜的王公子…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在下担心慕姑娘病情有变,又深知男女有别,贸然过去叫醒实在唐突,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弄出声响惊动顾姑娘。手段是下作了些,还望顾姑娘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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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卧龙凤雏太离谱精彩章节


“谁?!”

这声突兀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撕裂了破庙内凝滞的压抑!

所有人,无论是惊魂未定的顾清寒,还是正欲行凶的王庆、赵老,甚至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与尘埃,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地一滞!

众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齐刷刷地猛然抬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声音来源——那布满蛛网、积满厚厚灰尘的破败房梁!

只见那高高的、光线昏暗的房梁阴影里,不知何时竟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脏污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袍子,头发胡子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活像顶了个鸟窝,脸上也满是污垢,唯有一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此刻正带着几分戏谑和懒洋洋的不耐烦,斜睨着下方众人。

若是昏迷的苏识此刻还清醒着,定会惊得眼珠子瞪出来——这不正是他口中那位“其实做徒孙也不是不行”的邋遢老头,欧阳宜么?!

“你是何人?!”

赵老浑浊的老眼骤然收缩,浑浊的瞳孔深处精光爆射!

他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嗖”地窜上天灵盖!

以他浸淫多年的修为和灵觉,此人何时潜伏于此?竟如同鬼魅般毫无声息!

他竟半点未曾察觉!这绝非寻常!

他下意识地横跨一步,将王庆护在身后,枯瘦的手掌已然笼在袖中,蓄势待发,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戒备:“公子,此人……来者不善!小心为上!”

“哼!哪来的老叫花子!装神弄鬼,躲在梁上偷听多久了?找死不成!

”王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了兴致,又见欧阳宜一身褴褛,心中那股世家公子的优越感和被冒犯的怒火“噌”地窜起,瞬间压过了赵老带来的警示。

他嫌恶地撇撇嘴,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的秽物,一指房梁,对着赵老厉声喝道:“赵老!还愣着干什么?一个不知死活的贱民罢了!杀了他!别让他脏了本公子的眼!”

“啧啧啧,”房梁上的欧阳宜咂了咂嘴,慢悠悠地掏了掏耳朵,仿佛要把王庆那聒噪的声音掏出去,“小小年纪,杀气恁重,开口闭口就要杀人,看来太学寺这些年……是真该好好整顿整顿门风喽!”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竟如同没有重量的一片枯叶,轻飘飘地从那高高的房梁上坠落下来!

不是飞,不是跃,就是那么直挺挺地、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噗通”一声,不偏不倚,正正摔在顾清寒脚边不远处,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哎哟喂!老胳膊老腿儿,真是不中用了,跳个梁都能摔个狗啃泥!”欧阳宜龇牙咧嘴地揉着腰,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笨拙又滑稽,活像个街头耍宝的老顽童。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似乎是无意地伸出手指,去掸身上的灰土。那沾满污垢的手指,就那么“不小心”地、极其自然地、轻轻碰到了束缚在顾清寒周身那层浓稠如墨、流转着阴冷气息的黑雾!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猛地按在了寒冰之上!

那看似坚韧无比、连顾清寒全力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的诡异黑雾,在接触到欧阳宜指尖的瞬间,竟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刺耳的消融声!

紧接着,那浓稠的黑雾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又像是遇到了天敌的毒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地翻腾、收缩,然后“啵”的一声轻响,彻底溃散、消弭于无形!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清寒只觉周身猛地一轻,那股如坠冰窟、令人窒息的束缚感骤然消失!体内被压制的灵力瞬间恢复了流转,四肢百骸重新充满了力量!

她愕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恢复自由的身体,又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正拍打着屁股上灰尘、仿佛什么都没做的邋遢老头,美眸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赵老!怎么回事?!”王庆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他惊怒交加地看向赵老,厉声质问。那黑雾可是他王家秘传的困人手段,从未失手!怎会被一个老乞丐碰一下就破了?

然而此刻的赵老,却根本没有理会王庆的咆哮!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欧阳宜那看似随意掸灰的动作,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额头上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刚才那“不经意”的一触,看似滑稽笨拙,但他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一种难以言喻、仿佛触及天地本源规则的恐怖气息!那绝非巧合!这老乞丐……深不可测!

“前……前辈!”赵老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谦卑甚至……恐惧!

他猛地躬身,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姿态放得极低,“晚辈赵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还望前辈海涵!不知前辈尊姓大名,驾临此地有何指教?若前辈肯高抬贵手,就此离去,京城王家……定有厚礼奉上!金银财宝,灵丹妙药,任凭前辈开口!”他试图搬出王家的名头来换取一线生机。

“京城王家?”欧阳宜终于停下了拍灰的动作,歪着那颗乱糟糟的脑袋,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然后对着指尖吹了口气,一脸茫然地反问道:“什么王家?没听过。卖包子的还是打铁的?”那语气,那神态,浑然天成,充满了对所谓“京城王家”的不屑一顾,仿佛在谈论路边的杂草。

一旁的顾清寒此时也看清了场中微妙的形势,这看似邋遢的老者,竟是连这深不可测的赵老都要俯首称臣的存在!她心中瞬间燃起希望,连忙对着欧阳宜恭敬地行了一礼,脆声道:“多谢前辈援手之恩!”

“诶,丫头,甭客气,举手之劳。”欧阳宜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和蔼(如果忽略那满脸污垢的话)的笑容,对着顾清寒招了招手,“去,看看你那个傻小子朋友怎么样了,别真给打坏了。这儿有老头子我顶着,放心。”他那随意的语气,仿佛打发走一个自家小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

顾清寒心中大定,再次深深一礼:“是!前辈小心!”她不再犹豫,立刻转身,如一道轻灵的影子,朝着苏识和慕雪昏倒的地方快步跑去。

“站住!本公子让你走了吗?!”王庆见顾清寒要离开,那股被无视的怒火再次冲昏了头脑,他下意识地就想追过去阻拦。

“诶?小子,你想去哪儿啊?”欧阳宜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瞬间挡在了王庆面前,恰好堵住了他的去路。他佝偻着背,抬起头,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王庆,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只张牙舞爪的蝼蚁。

“老不死的!滚开!”王庆被欧阳宜那轻蔑的眼神彻底激怒,积压的恐惧瞬间被暴戾取代!他眼中凶光一闪,对着旁边的赵老厉喝道:“赵老!动手!宰了他!”在他看来,赵老刚才的示弱不过是谨慎,这老乞丐再邪门,还能翻天了不成?

赵老在王庆喊出“动手”二字的瞬间,脸色剧变!他心中警兆已经飙升到了极致!这老乞丐给他的感觉太诡异了!但此刻箭在弦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手!他不再有丝毫保留,枯瘦的双手猛地从袖中探出,十指如钩,漆黑如墨的雾气瞬间缠绕其上,带着刺骨的阴寒和鬼哭般的呜咽,凝成两只狰狞的鬼爪,撕裂空气,直扑欧阳宜的面门和心口!这一击,他用了十成功力!不求毙敌,只求试探!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两只凝聚了赵老毕生修为、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鬼爪,在距离欧阳宜身体还有三尺之遥时,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韧无比的墙壁!不,更像是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潭!那翻腾的黑雾鬼爪,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然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无息地、迅速地分解、溃散!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就彻底消融在了空气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噗——!”气机牵引之下,赵老如遭重锤猛击,脸色瞬间煞白如金纸,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踉跄后退数步,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骇然!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这老乞丐……是怪物!

“逃!!!”赵老亡魂皆冒,再不敢有丝毫迟疑!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枯瘦的手掌猛地抓住还在发懵的王庆的后脖领子,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周身仅存的灵力疯狂燃烧,化作一道包裹着两人的黯淡黑光,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破庙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亡命冲去!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这个老怪物!越远越好!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那道亡命逃窜的黑光,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看似空无一物的庙门之上!没有木屑纷飞,没有门板碎裂,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之上!黑光瞬间溃散,赵老和王庆如同两个破麻袋,被巨大的反震之力狠狠弹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滚作一团!赵老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王庆更是被摔得七荤八素,骨头都断了几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赵老挣扎着抬起头,望向依旧站在原地,仿佛连衣角都没动一下的欧阳宜,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哀求。他艰难地翻过身,不顾形象地“咚咚咚”磕起头来,额头撞击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晚辈有眼无珠,冲撞了前辈!求前辈高抬贵手!饶了我等狗命吧!”声音凄厉,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公子!快!快跪下!求前辈饶命!”赵老一边磕头,一边对着旁边还在发懵的王庆嘶声喊道。

“男……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岂能……”王庆疼得龇牙咧嘴,看着磕头如捣蒜的赵老,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世家子弟最后的、可笑的倔强。

“哦?”欧阳宜挑了挑他那乱糟糟的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王庆,慢悠悠地说道:“你要是现在跪下磕三个响头,说‘黄金如粪土’,老头子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放你们走了。”

“噗通!”

王庆的话音还在喉咙里打转,身体却比脑子反应更快!几乎是欧阳宜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四肢着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那动作之流畅,之干脆,之响亮,连旁边磕头的赵老都看傻了眼,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黄金……黄金如粪土!前辈饶命!前辈饶命!”王庆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膝下黄金”,什么世家颜面?死亡的恐惧彻底压倒了一切,他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句屈辱至极的话,喊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生怕慢了一分。

“啧!”欧阳宜嫌弃地撇了撇嘴,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意兴阑珊地挥了挥他那脏兮兮的袖子,“滚吧滚吧,碍眼得很!看见你们就烦!”

那扇无形的屏障瞬间消失。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不杀之恩!”赵老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把捞起还跪在地上没反应过来的王庆,如同扛着一袋粮食,使出吃奶的力气,化作一道狼狈不堪的黑烟,头也不回地朝着庙外漆黑的夜幕亡命狂奔而去!那速度,简直比他巅峰时期还要快上三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无趣,真无趣。”欧阳宜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仿佛刚看完一场拙劣的表演。他随意地抬起右手,伸出两根脏兮兮的手指,对着庙门外那无边的黑暗,极其随意地、如同弹掉衣服上的灰尘般,轻轻一弹!

“咻!咻!”

两道微不可察、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淡金色流光,如同划破夜空的微弱流星,瞬间从他指尖射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啊——!!!”

“呃啊——!!!”

仅仅过了不到一息时间,两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痛苦和绝望的惨嚎,猛地从庙外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那声音尖锐刺耳,划破寂静的夜空,充满了生命被瞬间剥夺的惊悚感!随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了喉咙!

“啧,老头子我说了放你们走,”欧阳宜掏了掏耳朵,仿佛被那惨叫声吵到了,一脸无辜地嘟囔着,“可没说不杀你们啊。下辈子投胎,记得把耳朵洗干净,听人说话要听全喽。”那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碾死了两只聒噪的苍蝇。

……

顾清寒快步跑到苏识和慕雪身边,先是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脉搏和伤势。当发现两人只是灵力消耗过度,加上被那黑雾的阴寒气息侵袭才陷入昏迷,身上并无致命伤痕时,她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重重落回了肚子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她小心翼翼地将慕雪扶靠在一根柱子旁,准备去扶苏识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苏识身侧的地面。那里散落着几片碎瓦,而在碎瓦之间,半掩着一块暗沉沉的、非金非木的令牌一角。

她心中一动,俯身将那令牌拾起。令牌入手微沉,触感冰凉,正面刻着两个古朴苍劲、仿佛蕴含着某种大道韵律的篆字——“太学”。令牌的边缘有些磨损,但整体透着一股厚重古朴的气息。就在顾清寒凝神细看令牌上的纹路,试图分辨更多信息时,庙门外那两声凄厉至极的惨嚎猛地传来,惊得她手一抖,差点将令牌掉在地上。

她霍然回头,只见那邋遢老头欧阳宜,不知何时已经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不远处,正背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手中的令牌。

顾清寒心中念头电转,瞬间将之前种种疑点串联起来——王庆护道者赵老那深不可测的修为,苏识毫无修为却能在那等阴邪攻击下只是昏迷,慕雪境界尚低也奇迹般生还,还有这神秘令牌的出现,以及眼前这深藏不露的老者……答案呼之欲出!

她不再犹豫,立刻对着欧阳宜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恭敬无比:“学生顾清寒,拜见无规先生!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咦?”欧阳宜似乎有些意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他捋了捋自己那撮打结的胡子,歪着头,带着几分考校和自恋的语气反问道:“丫头片子,你倒是说说看,凭什么认定老头子我就是那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无规先生?莫非是被老头子的风采所折服?”

顾清寒自动过滤了对方那一连串夸张的自夸,神色依旧恭敬,双手将那块刻有“太学”二字的令牌托起,递到欧阳宜面前:“先生请看,凭此令牌。学生曾听家师提起过无规先生之名,先生行事随心,不拘一格,故有无规之称。此令牌古朴厚重,气息非凡,更与太学渊源深厚。苏公子身无修为,慕师妹境界尚浅,若非此令牌蕴含先生之力护持,断无可能在那位赵老的阴毒攻击下仅以昏迷告终。此等神异,非先生莫属。学生在此,再谢先生大恩!”她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将推断依据一一陈述。

欧阳宜接过令牌,看也没看就随手揣进了那件油光发亮的破袍子里,仿佛那只是一块普通的木片。他撇撇嘴,脸上露出一种“被看穿”的索然无味:“啧,无趣,真无趣。你这丫头,跟你那个古板师傅清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太较真,太没意思了!”他嫌弃地摆摆手,“你说对了一半,老头子我确实是来看看这个傻小子死没死的。”他用下巴点了点地上昏迷不醒的苏识,语气随意得仿佛谈论路边的石头,“至于你们俩嘛……纯属顺手,赶上了而已。”他刻意加重了“顺手”二字。

顾清寒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师傅清璇先生,又听到对方承认身份却刻意撇清关系,心中微微一黯,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恭敬地垂首道:“无论如何,先生救命之恩,学生铭记于心。”

欧阳宜似乎捕捉到了她那一闪而过的黯淡,浑浊的老眼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极淡的笑意。他正想再说些什么,耳朵却微微一动,随即脸上露出一副“麻烦来了”的嫌弃表情,朝着破庙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努了努嘴:“喏,老头子我说什么来着?就算我不来,你那宝贝师傅也得来。说曹操,曹操这不就到了?”

顾清寒闻言,惊喜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破庙那敞开的、还残留着方才撞门痕迹的门洞外,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悄然铺满了布满碎石杂草的庭院。一道素雅清冷的身影,正沐浴着那皎洁的清辉,静静地站在月光之下。来人一袭月白色的素雅长裙,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面容清丽绝伦,眉宇间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霜寒与疏离,正是太学寺寺长——清璇先生!

清璇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庙内,看到昏迷的苏识、慕雪,以及安然无恙的顾清寒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那个背对着她、正不耐烦地掏着耳朵的邋遢身影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让她清冷的眼眸深处,瞬间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波动——有痛惜,有无奈,有追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心头翻涌的万千思绪,莲步轻移,无声地踏入破庙。她并未立刻走向自己的弟子,而是对着那个邋遢的背影,深深地、极其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庙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师兄……”

清璇那一声饱含复杂情感的“师兄”,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破庙凝滞的空气中荡开层层涟漪。她月白的身影微微前倾,姿态恭敬而郑重,仿佛要穿透这数年的隔阂与尘埃。

然而,那邋遢的身影——欧阳宜——却在她行礼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极其突兀地、带着点狼狈地往旁边猛地一滑步!那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仿佛不是在躲避礼节,而是在躲避某种灼人的瘟疫。他背对着清璇,肩膀似乎几不可查地耸动了一下,然后才用一种刻意拔高的、带着浓浓自嘲和疏离的腔调,像是驱赶苍蝇般挥了挥他那油渍麻花的破袖子:“诶诶诶!打住!可别乱叫!老头子我早就不是什么‘师兄’了!不过是个被太学寺扫地出门、苟延残喘的老废物罢了!这‘师兄’二字,老头子我受不起,也当不起!”

空气仿佛凝固了。清璇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僵在原地,清丽绝伦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被冰水浇透的苍白,那紧抿的唇线微微颤抖着,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与倔强。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与不甘的追问:“师兄……这么多年了,你……你还没放下吗?”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得能砸碎人心。

欧阳宜的背影明显僵硬了一瞬,那乱糟糟的头发似乎都竖起来几根。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清璇这直刺心底的诘问。夹在两人中间的顾清寒,此刻只觉得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敏锐地捕捉到师傅眼中那瞬间碎裂的痛楚,以及那邋遢老者背影里透出的、与方才戏弄王庆时截然不同的萧索与……寂寥?这哪里是简单的驱逐?这分明是隔着血海与时光的、难以愈合的旧伤疤!她感觉自己像不小心闯入了某个禁忌的领域,窥见了不该看的隐秘,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好了好了!”欧阳宜像是被那无声的沉重压得喘不过气,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烦躁,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老头子我待够了!走了!丫头片子!”他忽然侧过半张脸,那脏污的脸上,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警告意味瞪了顾清寒一眼,“记住喽!等会儿旁边地上那个睡得跟死猪似的小子醒了,不许提老头子我来过!一个字都不许提!老头子我丢不起这个人!”他顿了顿,目光又飞快地、带着点别扭的暗示瞟向清璇,语速极快地说道:“对了,清璇!记得把这小子拐进你们太学寺!不过——”他特意拉长了调子,强调道,“——不是去当什么规规矩矩的学生!记住了!走了!”

话音未落,也不等清璇有任何反应,他那邋遢的身影就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晨雾,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开始变淡、虚化!不是飞掠,不是遁走,就是那么凭空地、一点点地融入了破庙昏暗的光线之中,仿佛他本就不属于这个空间,此刻只是回归了虚无。几个呼吸间,原地只剩下几缕若有若无的灰尘打着旋儿飘落,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淡淡的、混合着劣酒和汗馊的古怪气味,证明着方才那个深不可测又别扭至极的老者确实存在过。

“师傅……”顾清寒看着清璇依旧僵直的背影,那月白的裙摆在无风的庙宇中微微颤抖,忍不住担忧地低声呼唤。

清璇仿佛被这一声唤醒,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再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平静,只是那眼底深处,残留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黯然。“清寒,”她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方才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说与我听。”

“是,师傅。”顾清寒不敢怠慢,立刻将整件事情的始末,从苏识如何以奇异手法救治慕雪,到王庆与赵老如何现身威逼,再到欧阳宜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轻描淡写化解危机并诛杀强敌的经过,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复述了一遍。她着重描述了苏识那匪夷所思的“医术”和最后关头施展的、连赵老都为之色变的“古怪拳法”。

“有意思……”清璇听完,清冷的唇角竟微微向上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如同冰山上骤然绽放的一朵雪莲,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玩味与审视,“去,将他们唤醒。”

顾清寒依言,素手轻抬,对着昏迷的苏识和慕雪的方向屈指一弹。两道柔和却带着醒神之力的清风凭空而生,如同无形的手,轻轻拂过两人的面庞与心口。

“咳咳……”苏识率先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眼皮沉重地掀开,茫然地打量着陌生的梁顶和刺眼的晨光。紧接着,旁边的慕雪也发出一声嘤咛,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傅!”慕雪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月白身影,惊喜地唤出声,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清璇的目光瞬间落在慕雪身上,那千年寒冰般的眸子,在听到这声清晰呼唤时,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骤然漾开一圈难以置信的涟漪!饶是她心境早已修炼得古井无波,此刻也难掩震动:“雪儿……你……你真的能说话了?”她快步上前,仔细端详着慕雪,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多少名医圣手都束手无策的顽疾,竟被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治愈了?

苏识此时也挣扎着坐起身,揉了揉依旧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他环顾四周,看到清璇,立刻意识到这位气质非凡的女子定是顾清寒和慕雪的师傅,也是方才出手(他以为)相救的高人。他连忙挣扎着站起,对着清璇深深一揖,语气诚挚:“晚辈苏识,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然而,清璇却在他行礼的瞬间,身形微动,不动声色地侧开了半步,恰好避开了他这一礼。她清冷的目光落在苏识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救你的人,并非是我。”她声音平静,如同山涧清泉,“我也是刚刚赶到。至于真正救你的人……”她顿了顿,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顾清寒,“他不让我说。但我想,以你的聪慧,总会知道的。”她并未点破欧阳宜的身份,却留下了一个明确的线索。

苏识一愣,眼中满是困惑。不是她?那会是谁?他下意识看向顾清寒。

顾清寒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将之前拾起的那块刻着“太学”二字的古朴令牌递还给苏识:“苏公子,你的令牌。”

苏识接过那入手微沉、冰凉沁骨的令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熟悉的纹路和“太学”二字,脑中瞬间如同闪电划过!昏迷前那邋遢老头欧阳宜的身影、他临走前那句“丢不起这个人”的嘟囔……一切豁然开朗!原来是他!那个看似疯癫邋遢的吴用先生师兄,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自己这块令牌,竟有如此神效?他心中翻起滔天巨浪,看向令牌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与感激。

“苏先生,”清璇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苏识的思绪,“此番变故,皆因我太学寺监管不力,致使门下败类为祸,连累先生受惊,清璇在此,代太学寺向先生致歉。”她说完,竟对着苏识,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半礼!

这一下,不仅苏识惊呆了,连顾清寒和刚刚恢复的慕雪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师傅!清璇先生,太学寺寺长,地位何等尊崇,性情何等清冷孤傲!她竟然……竟然向一个毫无修为、来历不明的乡野少年行礼道歉?!

苏识更是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前辈言重了!言重了!晚辈不敢当!”

清璇直起身,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苏识:“不知苏先生,可愿入我太学寺?”她开门见山,直接抛出了橄榄枝。

“太学寺?”苏识心头一跳,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但瞬间,王庆那嚣张跋扈、阴狠毒辣的嘴脸,以及赵老那诡异阴森的黑雾便浮现在脑海,让他本能地产生了一丝犹豫和忌惮。龙潭虎穴,也不过如此吧?

清璇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淡然道:“苏先生不必多虑。任何地方,都难免有害群之马。太学寺亦非净土。此次是我等失察,管理疏漏,让这等败类玷污了学府清名。先生若肯入寺,清璇定当整顿门风,杜绝此类事件再生。方才的道歉,亦是为此。”她的语气诚恳而坦然,没有半分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带着一种正视自身过失的担当。

苏识陷入了沉思。太学寺的名头自然响亮,更重要的是……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顾清寒在危急关头,素手一招,长剑便如同有生命般飞回她掌中的那一幕!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那份潇洒,那份掌控力……哪个少年心中没有一个御剑飞仙、快意恩仇的梦?若能学到这般本事……他心头的天平瞬间倾斜了!

正当苏识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答应之际,清璇却仿佛又看透了他的心思,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笑意(苏识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她竟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强人所难”的洒脱:“也罢。看来苏先生心中尚有顾虑。既如此,清璇也不便勉强。”她说着,手腕一翻,一枚同样古朴、却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玉质令牌出现在掌心。令牌正面,只有两个铁画银钩、锋芒内敛的篆字——“清璇”。她玉指轻弹,那令牌便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稳稳地悬浮而起,缓缓飘飞到苏识面前。

“此乃我的信物。”清璇的声音在破庙中回荡,“若苏先生日后回心转意,或是在外遇到难处,可凭此令牌,随时前往太学寺寻我。太学寺的大门,永远为先生敞开。”她说完,不再给苏识任何解释或答应的机会,对着顾清寒和慕雪微微颔首:“此地事了,我们走。”

“苏公子,此番多谢援手,后会有期!”顾清寒对着苏识抱拳一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而慕雪,这个刚刚恢复声音、性格还有些怯生生的少女,在转身跟随师傅离开的刹那,却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飞快地跑到苏识身边。她不敢看苏识的眼睛,只是低着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淡淡清冽药草香气的素色香囊,猛地塞进了苏识的手心!入手微凉,带着少女指尖的温度。做完这一切,她如同受惊的小鹿,脸颊瞬间红透,转身就跑,只留下一缕淡淡的、令人头脑清明的馨香萦绕在苏识鼻尖。

“诶?不是……前辈!我……”苏识彻底懵了!他手里攥着温润的“清璇”令牌,另一只手里是带着少女体温的香囊,看着清璇师徒三人已然转身、即将消失在庙门外的背影,内心在疯狂呐喊:我没有不愿意啊!我想去啊!我想学那帅到没边的御剑术啊!漂亮姐姐你等等我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道身影融入庙外初升的朝阳之中,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苏识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香囊针脚细密,布料普通,却散发着一股提神醒脑、令人心绪宁静的奇特药香,显然是慕雪精心准备的。他将香囊小心收进怀里贴身放好。又拿出另外两块令牌:一块是欧阳宜给的,非金非木,沉重冰凉,刻着“无规”二字,透着一股混不吝的狂放;一块是顾清寒之前给的,材质似木似玉,刻着繁复的“顾”字花纹,带着世家贵女的清雅;再加上刚刚清璇给的这块温润白玉令,“清璇”二字如同其人,清冷孤绝。三块令牌,材质、风格、气息截然不同,却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仿佛预示着他这趟离村之行,已彻底搅入了某个巨大的漩涡。

收拾好心情和物品,苏识走出破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晨曦驱散了夜的寒意,将山野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那头老黄牛依旧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慢悠悠地、安详地啃食着沾着露水的嫩草,尾巴悠闲地甩动着,发出满足的“哞”声,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模样。

苏识看着这头牛,再看看自己这一身狼狈(衣服在之前的打斗和昏迷中早已脏污不堪),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他娘的,折腾了一夜,差点把小命搭进去,经历了高人斗法、世家追杀、美女赠物、大佬招揽……结果到头来,活得还不如一头只知道吃草的牛来得惬意安稳!这世道!

他牵过牛绳,翻身骑上牛背,拍了拍老牛的屁股。他不想在这鬼地方再多待一刻了,生怕再蹦出个什么王庆李庆来。还是回村吧,虽然村长老是念叨着让他出去闯荡,可外面这花花世界也太危险了,动不动就要人命,还是村里安全。嗯,回去就把篱笆扎得再高一点,陷阱挖得再深一点,堡垒计划必须提上日程!

老牛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在回村的土路上。苏识坐在牛背上,身体随着牛步微微摇晃,脑子里却像开了锅的沸水。除了那安全堡垒,另一个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赵老偷袭他时,那惊骇的喊声:“你这拳法……有古怪!” 是啊,什么拳法?苏识努力回忆当时的感觉。危险临头,身体像是自己有了意识,一股暖流从丹田(?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丹田)涌起,顺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然后拳头就自己挥出去了……招式?名字?完全没印象!只记得那感觉,像是身体里沉睡的某种东西被惊醒了,带着一股……蛮横不讲理的力量?能被那个会弄黑雾的老怪物称为“古怪”,这拳法绝对不简单!不行,得赶紧回村,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琢磨琢磨!这可是保命的本钱!

牛蹄踏在土路上,发出单调的“哒哒”声。阳光越来越暖,驱散了清晨的薄雾。苏识沉浸在思绪中,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当熟悉的村口轮廓在视野尽头隐隐浮现时,一种久违的、归家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然而,就在这安心的感觉升起的同时,一股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

太安静了!

苏识猛地勒紧了牛绳,老牛不满地“哞”了一声停下脚步。他坐在牛背上,极目远眺。不对!很不对!按照常理,这个时辰,正是村里汉子们扛着锄头下地、妇人们在家门口喂鸡洗衣、孩童们追逐打闹的时候!村外的田地里,应该早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吆喝声、锄头入土声、孩童的嬉笑声、鸡鸣狗吠声……交织成桃花村清晨特有的喧闹乐章。

可现在呢?

死寂!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田埂上,空无一人!只有被踩踏过的庄稼歪歪扭扭地倒伏着,透着一股不祥。村子里,听不到任何鸡鸣狗吠,甚至连炊烟都看不到一缕!整个桃花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捂住了口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顺着微风,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狠狠地钻进了苏识的鼻腔!

血腥味!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苏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猛地翻身跳下牛背,连牛绳都顾不上了,发疯般地朝着村里狂奔而去!

“刘大爷!傻丫!村长!王婶!二狗子!”他嘶哑着嗓子,一边狂奔一边呼喊着他能想到的每一个名字,声音在死寂的村落里回荡,显得那么凄厉而绝望。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踩在沾满暗红色泥泞的土路上,发出令人心头发毛的“噗嗤”声。

冲进村口,眼前的景象让苏识如同被一道九天落雷劈中,瞬间僵立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

血!入目所及,到处都是凝固的、发黑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它们泼洒在斑驳的黄土墙上,浸透了粗糙的草席门槛,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汇集成一滩滩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血泊。一股浓郁到几乎形成实质的血色雾气,如同不散的怨魂,低低地弥漫在村子的空气中,遮蔽了阳光,让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令人绝望的猩红阴影里!

苏识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跄着朝刘大爷家跑去。院门虚掩着,他一脚踹开!院子里一片狼藉,水缸碎裂,晾晒的干菜散落一地,沾满了血污。屋里……空无一人!只有炕上凌乱的被褥和地上几道拖曳的血痕,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恐怖。

“王大牛!”苏识的目光猛地被院子角落一堆杂乱的物什吸引。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扒开散乱的柴草和破筐……一具熟悉的、魁梧却已冰冷僵硬的尸体赫然出现!正是憨厚壮实的王大牛!他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与愤怒,胸口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前后通透!暗红色的血液早已流尽,浸透了身下的泥土,只留下一个狰狞的、空荡荡的窟窿!

“啊——!”苏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不敢再看,发疯般地冲向村子中央那个小小的祭祀台——那里,是村里逢年过节祭拜土地公的地方。

当他的目光触及祭祀台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祭祀台那粗糙的木架上,几颗花白的头颅被用粗粝的草绳高高悬挂着!枯白的头发在带着血腥味的微风中无力地飘动。那几张布满皱纹、曾经总是带着慈祥笑容的脸庞,此刻一片灰败,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不甘和……茫然!正是最疼爱他的刘大爷!是总是捋着胡子讲古的村长!是看着他长大的几位族老!

“不——!!!”苏识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祭祀台下那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血泊之中!那血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腿,冰冷刺骨。无尽的悲痛、愤怒、绝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吞没!他双手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泥土里,指甲崩裂也毫无所觉,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不成调的嘶嚎:“到底是谁?!是谁干的——!!!”

他猛地想起什么,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发疯般地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翻找起来!他不顾那些凝固发黑的血污沾满全身,不顾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冲击着他的神经,他只想找到两个人——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叫他“苏哥哥”的小女孩傻丫!还有那个虽然唠叨却如师如父的吴用先生!

“傻丫!吴先生!你们在哪?回答我啊!”他嘶吼着,双手在冰冷的尸体间疯狂地扒拉着,泪水混合着血水泥污,在他脸上肆意流淌。一具,两具……十具……二十具……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在眼前闪过,带着临死前的痛苦与恐惧。没有!没有傻丫那小小的身影!也没有吴用先生那身洗得发白的旧长衫!

翻遍了村中央堆积的尸体,又踉跄着跑向村尾……依旧没有!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空,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思维如同烧断的琴弦,彻底停滞。他如同一截失去了支撑的朽木,保持着跪地翻找的姿势,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噗”的一声闷响,重重砸进了那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血泊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当苏识的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从冰冷黑暗的深渊中一点点浮起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霉味、尿臊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息。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眼前是粗大、冰冷、布满污垢的木栅栏。栅栏外,是摇曳昏暗的油灯火光,映照着凹凸不平的石墙。潮湿的稻草铺在身下,散发着腐败的气味。这是一间……牢房?

“这……这是哪里?”苏识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无力,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他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哼,醒了?”一个不耐烦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栅栏外传来。一个穿着皂隶服、腰挎铁尺、满脸横肉的狱卒正抱臂靠在墙边,斜睨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麻木,“还能是哪儿?清风城大牢!你小子就老实待着吧!”

“大牢?我……我为什么在这里?”苏识茫然地问道,那个可怕的“噩梦”碎片般冲击着他的脑海,让他浑身发冷。

“为什么?”狱卒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桃花村!全村老少一百三十七口!一夜之间被人屠了个干干净净!鸡犬不留!手段那叫一个狠辣!你小子是唯一一个在死人堆里找到的活口!浑身上下都是血!不是你这丧心病狂的畜生干的,还能是谁?嫌疑最大就是你!等着吧,等上面的老爷们查明白了,自有你的‘好果子’吃!啧啧,灭村啊……这得是多大的仇怨?造孽哟……”狱卒摇着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显然也从未见过如此惨案。

轰隆!

狱卒的话如同惊雷,在苏识耳边炸响!那不是梦!是真的!刘大爷、村长、王大牛……乡亲们……都死了!都死了!而自己……成了唯一的“活口”……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不!不可能!不是我!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巨大的恐惧和冤屈瞬间冲垮了苏识的理智,他猛地扑到冰冷的木栅栏前,双手死死抓住那粗大的圆木,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摇晃、嘶吼起来!指甲在粗糙的木头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带出道道血痕!他双目赤红,如同被困的绝望野兽!

“嚎什么嚎!”狱卒被他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随即恼怒地抽出腰间的铁尺,重重地敲在栅栏上,发出“铛”的一声巨响,震得苏识耳膜嗡嗡作响,“进了这清风城大牢,哪个不说自己是冤枉的?最后还不是乖乖画押认罪?省省力气吧小子!再敢闹腾,先给你一顿杀威棒尝尝!”狱卒恶狠狠地威胁道。

苏识看着自己抓着栅栏、沾满污垢和血迹的双手,那刺目的红色如同火焰灼烧着他的眼睛。恍惚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血海淹没的村庄,看到了王大牛胸口那个狰狞的血洞,看到了祭祀台上刘大爷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他无力地松开手,踉跄后退,跌坐在冰冷的稻草堆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牢房外昏暗的通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小朱!开门!放人!”

那满脸横肉的狱卒闻声一愣,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腰也弯了下去:“头儿?您怎么来了?放人?这小子可是桃花村灭门惨案的头号嫌犯啊……”

“废什么话!让你放就放!后面这位大人亲自来提人!还不快开门!”被称为“头儿”的牢头不耐烦地呵斥道,侧身让开,露出了他身后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色长袍中的人影。那黑袍质地精良,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上面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奇异的纹路,透着一股神秘而冰冷的气息。兜帽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来人的面容,只有一道冷峻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黑暗,落在苏识身上。

狱卒不敢再多问,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哗啦一声打开了牢门上的大铁锁。

苏识茫然地站起身,被那狱卒粗鲁地推搡着走出了牢笼。他浑身血污,狼狈不堪,警惕而疑惑地看着那个神秘的黑袍人。对方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你是……?”苏识沙哑着嗓子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戒备。

黑袍人并未回答,只是对着牢头和狱卒挥了挥手。那两人立刻如同见了猫的老鼠,恭敬地躬身退下,消失在通道的阴影里。整个阴暗潮湿的监牢过道,只剩下苏识和那个神秘的黑袍人。

黑袍人这才缓缓抬起手,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轻轻摘下了那顶遮住面容的兜帽。

一张熟悉而儒雅、此刻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一丝深藏愧疚的脸庞,暴露在昏暗摇曳的油灯光线下。

“苏先生。”黑袍人看着苏识,声音低沉而沙哑。

“是你?!”苏识如同被闪电击中,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失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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