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璟之岁月酿成糖

已是夏至，烈日当空，清水镇已有一丝暑气，西河边的柳树已长得十分茂密，时有蝉鸣。

璟和小夭相携着出门去逛清水镇的集市。西河街不大，一条长街很快就能走完，小六和十七对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很熟悉，但今日逛起来却别有意趣。璟一路握着小夭的手不肯放，满足于能以小夭夫君的身份堂堂正正走在她身边。小夭也是第一次和爱人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街上的商贩和居民多是熟人，不时有人笑着同他俩打招呼，他们不知道小夭的名字，便称呼她为十七娘子，小夭也羞着答应这个称呼。

小夭念着烤鱼，逛了一会儿就拉着璟进了路边的摊子。这家铺子小夭很是熟悉，也曾带十七来过。小夭坐下便熟络地说：“老板娘，来条今日新鲜的炙烤清河鱼，炙烤海虾，再来一碗蛤蜊海鲜汤，炙虾里多多地放酒少放盐。”

不多时，老板娘端上了几样菜。小夭只觉得香味扑鼻，伸手就要去拿虾，璟伸手拦下她，慢条斯理将虾剥好送到了小夭碗中，又夹起烤鱼最嫩的腹部，去掉刺后，才把碟子拿到小夭面前，然后又把果酿倒进小夭手边的杯子里。十七自来到回春堂便是这样照顾着小夭，小夭也心安理得地吃着，只觉得这日子比做王姬做西陵小姐惬意多了。

小夭和璟从街尾逛到街头，避不开轩的酒铺，轩见两人走来再顾不得招呼客人，走出酒铺迎上前去。轩见小夭乌发之中只簪了一朵桃花，一袭粉色衣裙，整个人娇俏如一朵迎风的桃花。过去讷言的十七竟是满面春风，脸上是止不住的明朗笑意。轩抬眼探小夭的额头，并无胎记，轩昨晚回去便立即让均亦去查两人的底细，但此刻探子还未回来。轩直觉这就是他的小夭，但又想到这若是真的小夭，为何又不肯认他，还与别的男子成亲，他竟束手无策。

轩正犹疑不定，小夭却笑着迎上来打招呼：“轩哥。”笑起来眼中的灵动与他记忆中幼时的小夭重叠了。

璟见轩脸色不对，连忙开口道：“在下与内人多谢轩老板赠酒。轩老板有客人在，莫要怠慢了，我们改日再聊。”

轩见十七拉着小夭转身便走，生怕他多看似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落寞地走回酒铺。他心里既盼着这是他的小夭，又害怕她真的是小夭，他不明白曾与他亲密无间的小夭为何不愿意认他。

小夭和璟走得远了，小夭这才说道：“我曾在外婆临终之时发过誓要与哥哥互相扶持，永不背弃。我宁愿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哥哥，但哥哥却背弃了我！”

璟也想起了篌，“我与大哥也是如此。但如今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到你！”

夕阳西斜之时，清水河风带来的凉意卷走了最后一丝暑气。小夭拉着璟去买了一副弓箭，她想试一试这副身体是否还有以前的箭术。带着弓箭走到河边，小夭微动灵力，第一箭射向河对岸的野花，须臾之间箭便飞转回来，箭头还插着一朵火红的木槿。第二箭射向树上的乌鸦，乌鸦落在两人脚下，小夭看箭正中乌鸦的左眼，满意地点点头。第三箭射向天空中飞着的黑影，离得太远璟和小夭都看不清是什么鸟。

箭还未返回，天空中传来一声雕鸣，相柳踏着白羽金冠雕而来，白衣白发，纤尘不染，手中握着小夭刚刚射出那支箭，浑身散发着怒气。璟立马将小夭护在身后，手蓄灵力，皱紧眉头，他可还记着那四十鞭。相柳一声冷哼，嘲道：“好一个无力自保，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小夭见是相柳，便试图催动蛊虫，没有任何反应，心下了然此时连命蛊并未种下。想到前世海底三十七年的陪伴，小夭按下璟的手，坦然迎着相柳的目光说：“我玟小六向来只说废话，不说假话。箭术乃故人所授，你要的毒药我仍会按时配置，我的毒术只怕大荒已无人能及。”

“故人，我竟不知玟小六这样的粗人也有防风氏的故人。”相柳抚着箭羽眼神冰冷，这刁钻的射箭角度分明是防风氏不外传的箭术。

“我的故人乃防风氏二公子防风邶。”小六并不想与相柳绕弯子，前世上百年的相识相处，她对相柳已十分了解。防风邶为她抢婚而死，梅林虐杀后相柳舍了一条命救她，如果可以，在重来的这局棋中，她想尽力一试让他只做防风邶，“不管你信不信，防风邶与我是故友。”

相柳心疑被玟小六发现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但他向来无所畏惧，只要玟小六对神农义军无恶意，他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于是冷笑着说：“我不管你是谁的旧友，我只要按时收到毒药就暂时不找你的麻烦。”说完又驾驭着毛球疾风般离去。

小夭松了口气，转身对璟解释：“相柳就是防风邶，我的箭术是防风邶所教。相柳此人数次救我性命。他对我有授业和救命之恩，只是如今都还没发生。”

小夭说得颠三倒四，聪慧如涂山璟却一下就明白了，“你是说在你预知的未来里？”见小夭点头，璟又说：“涂山氏先祖九尾神狐能开天眼，预知未来之事，到如今能力减弱，能略微感应到大事发生，已是常人所不能及。小夭，你却能看到细微之处，你的箭术也需经年累月的练习，非一蹴而就，更不可能预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曾怀疑过只是大梦一场，但我的医术和箭术一夜之间逾越百年之能。我想，这不是预知，我真实地活过上百年，那时颛顼已登基为帝统一大荒，你我定了亲，但你……在成亲前一月出事了，我最后的记忆是和颛顼在小月顶凤凰林中，我服了毒……醒来便回到了百年前的回春堂。”小夭耍赖道：“璟，你只认识了我六年，我却认识了你上百年，我太吃亏了！”何止是认识，她现在可是多爱了璟上百年！

璟将小夭揽入怀，有些后怕地说：“是有些亏，若回来的是我就好了。但我却感激上天，你回来了，我们可以改变你经历的一切。”想想又说：“若能让我看到这百年发生了什么，或许可以想出更好的应对之策。”

“我们回去问问父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你们看见我的过往。璟，我虽想和你在清水镇做寻常夫妻，但颛顼很快就会查出我们的身份，我是他的妹妹，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你的事情需得把握住先机，事情未定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涂山璟。”

璟心下感动，吻了一下小夭的头顶。心中竟有些暗暗感谢大哥，若不是大哥，他如何能做叶十七，如何能拥有这么好的小夭，他只盼着能永远在这清水镇和小夭过这样的日子才好。高门大户如涂山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内里却是兄弟相残，夫妻不睦，腌臢不堪，他不愿回那地方，但他必须要回去，这样才能保护他的小夭。心念一定，璟开口说：“小夭，你说的对，我躲不了涂山氏一世，我那婚约未解也始终是唐突了你，我要回到涂山氏，取消婚约，拿回主动权，与大哥分庭抗礼，这样才能不让你背负骂名，也才有能力护你周全。”

小夭点点头，她不是没有想过永远只做玟小六和她的叶十七相守。但她知道，与其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审判，还不如把未来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前世就是因为自己的逃避和被动让自己和璟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想到这，小六说道：“璟，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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