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二三，被风吹散

高君颐叫了个滴滴，穿过明清街、少年路、饮冰室，接着前进，左转弯，绕过蓝玫瑰绽放的乡间，郊外一栋朴实的农家小院就是他的目的地。这里住着整个北上广最受尊重的老人，不因权高，只因德高。钟老他在80年代扎根此地，这一待就是将近几十年。他喜欢花，种满了周边，不论西北南洋花。只是可惜，现在他真的太老了，种不了了，也分不清庄稼和花了。

他坚信，烂漫之地一定能生出鲜花，可没想过，耕田上为什么会长出玫瑰，就这样云里雾里，养了小半辈子。有一天看清楚后，钟老生了场大病，大家怕他走了，可他竟然看开了，玫瑰难道就不是鲜花了吗？

高君颐拜访理由是为道别，作为前辈的钟老一直在等他。

院子里，钟老穿着唐装戴着墨镜躺在摇椅上，手里还握着串佛珠，有点朋克。高君颐呼了口气慢慢上前。

阳光下，吹过一阵东南风，钟老听出了脚步声，不动声色。高君颐扯了扯红色领带，像名学生，不敢吝惜每一分尊重。

记得上回来的时候，这个领带还是江闻那时亲手给他打上的，短短一年，夕阳西下。

屋内炊烟袅袅升起，朝着云层的方向渺渺茫茫。钟老坐了起来，点上怀中的烟斗，咳嗽了几声，点了下头，高君颐才敢点上一根烟过瘾。

“要走了？”

“有点钱了，能过点小日子了。”

“噢，小日子啊，媳妇孩子热炕头很好嘛。”

“我都不知道媳妇炕头在哪头。”高君颐苦笑道。

“他这事啊，确实做得有点赶。虽说不是一个师父教的，可他把自己女儿嫁给你，这不是乱辈了吗？”

钟老接过屋内随从递来的茶水，漱了个口。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好像没有一点主意了。”高君颐托着手中的茶水。

“那就做点有意义的事，做着做着主意就出来了。”钟老敲了敲烟斗。

“嗯，那我想去趟湖北。”

“腿着去还是飞过去？”

“高铁吧，机场就算了。”

“喔，那你可以顺道去南昌瞅瞅黄鹤楼。”

“钟老，南昌在江西，黄鹤楼是在武昌。”高君颐顿了片刻，不明白，还是说了出来。

“武昌？不可能，我都记了大半辈子了，黄鹤楼怎么会在武昌呢？在武昌的是滕王阁！”钟老有点生气。

“那是我记错了，我到时候一定去南昌瞅瞅黄鹤楼。”高君颐口头妥协。

钟老听完这才满意的重新躺下，“你走吧，路上采三支红玫瑰花，教你一招，记住以后去哪，或者要去见哪个女孩子，都要罗曼蒂克点。”

高君颐鞠了一躬，怕以后没机会了，下回可能见不到了。只摘了两支蓝玫瑰插在西装左上角上走后，高君颐订了张明天去湖北的车票，转头又扎进了常去的江东酒吧，这回是自己给自己好好道个别。

酒保贝奇见他进来，快速的调了一杯血腥玛丽无酒精版，高君颐拍了两张百元大钞放吧台准备想来一杯威士忌试试时。

贝奇叼着火柴小声的说:“高总，这是我们刚回国的新东家请你喝的，她从昨晚开始就打听了你不下八次，好像对你很上心。”

“找我帮忙吗？那他可能要失望了，我明天就走了，现在给我来一杯威士忌好吗？”高君颐耸了耸肩微笑道。

“高先生的口气怎么一如既往？”

九点钟方向传来一阵轻盈的女声，高君颐熟悉而又陌生，回过头去，一张鹅蛋粉脸，俨如百合花瓣，长相大方又不失少女灵动的刘茉莉正星光莹莹的对着他。

“彼此吧，刘小姐。”高君颐冷淡回复，没有想到能再遇见。

刘茉莉坐到了他的身边，笑眯眯的打量着高君颐。

两只小酒窝，十足甜妹样，凑到他耳边悄悄的说:“高先生怎么还敢喝啊，昨晚上的急诊费，可是我帮你交的呀。”

高君颐的耳根子渐渐红了起来，原本给她叫的救护车，结果自己躺上去了，好丢人。贝奇眼看这气氛像是暧昧，懂事的留下一整瓶云顶威士忌，退到一边，招待其它客人。

一个常来的酒鬼问:“贝奇，那是潼芝的高君颐吧，见鬼，头一回见他不是一个人坐在那，旁边那个小妞是哪家千金？”

贝奇倒着酒，说了句英语:“是亚当与夏娃，他们在伊甸园中再一次相遇了。”

刘茉莉像只好奇的小猫，叨叨个不停:“你怎么还比我小两岁，为什么从清华退学了？你是哪里人，高先生不想知道我昨晚为什么在江里吗？”

高君颐没有理会，也没有离开，就静静的坐在那，没动血腥玛丽，在喝威士忌，当刘茉莉是空气，掏出烟盒，叼上烟，准备点上时，火灭了，再点，又灭了。

“刘小姐，这里不让抽烟吗？”

自己的火给她吹灭两回，高君颐有点恼火，语气偏重。

“可以，跟我说话就让你抽。”

刘茉莉怕他生气走了，马上乖巧的给他点上。

那一秒，高君颐的心重重的颤了几下，对视着面前的刘茉莉，丸子头，粉色抓夹，熟悉的动作，唤起了他深埋内心深处的一份愧疚。

没有想到，片刻就红了眼，叫做泪水的液体时隔多年再一次席卷在这位倔强的少年脸上。

“你……怎么了？”

刘茉莉不解的有点担心。

“你不会点烟，熏眼睛了，得补补水分。”

高君颐擦了擦眼睛。

云顶威士忌在劫难逃，一股脑的功夫，被他就着烟一杯接一杯。情绪主导了身体，醉酒临界点下，酒精引燃感官，醺值达到顶峰，身体上他很难受，精神上却是享受。

刘茉莉没有拦他，也没觉得他古怪，她知道有心事的人，做任何事，是为心里事的人。

撑着最后一口气，高君颐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酒吧，要光了街角花店里的所有花，寄去湖北，这头无家可归的野狗才如释重负般的倒在了身后正为他买单的刘茉莉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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