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再逢君

生日宴当日。
刚过了辰时，许府门前便车水马龙，迎来送往。
听闻父亲特意从驻地赶回许府为我庆生，沪市的达官显贵来了不少。
再加之这是沈闻归国后，第一次以我未婚夫婿的身份出席宴会，想和许府走动的几户人家都备了薄礼，借着生日宴登门道贺。
母亲在我幼年时便早早离世，及笄之后，府上的大小事宜皆由我来张罗。
这几日为了布置宴会，我熬了好几宿夜，眼框隐隐泛着青黑，用粉饼涂抹了好几层才堪堪掩住。
所幸今日沈家伯母早早地便来了，帮着招待宾客，我才又有了片刻闲暇。
只是临近午时，还不见沈闻的身影。
父亲本想带着他认识认识官场同僚，也好为他日后接手沈家的生意铺路。
好几个世伯问起他的未来女婿，他只得遮掩道：「阿闻今日上午有急事，还得晚上片刻才能赴宴。」
我正在陪几位伯母寒暄，正谈笑风生间，倏地，偌大的前厅静默了几刻。
我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宋芸挽着沈闻的手，言笑晏晏地进了宴会厅。
短暂的静默过后是长久的窃窃私语。
我如芒在背，上前迎了沈闻，带他去见父亲。
沈闻走到父亲和几位世伯跟前，为自己的迟来致歉：「叔父，今日出门时，阿芸突然发现礼服有些不合身，带她去裁缝铺耽搁了些时辰，来得有些迟了，叔父莫怪。」
父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几分，沉声悠悠道：「我还以为你是有多着急的正事呢，蓁蓁的生日宴竟也迟到这般久。」
沈闻一时间接不住话，顿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回道：「阿芸说女客穿着不合身的礼服来主人家，是对许府的不敬，侄儿想着今日是蓁蓁的生日宴，自然应当处处妥帖。」
我轻拽了拽父亲的袖口，几位世伯也都笑着帮忙打圆场。
同沈闻在席间应酬许久，也未曾听到他口中的一句生辰快乐。
终于轮到共舞的环节，本打算趁此独处的机会声声质问，谁知半途又出了差错。
宴会进行到一半，几个纨绔子弟见宋芸年轻貌美，又一人独处，起了心思，上前频频劝酒。
沈闻正与我在舞池中共舞，见此情状立刻松开了我的手上前替宋芸解围。
我默默地垂下手，冷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如我多年前送他留洋登船。
好像这么多年，都是他先一步离开，留我一人在原地，静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那几个纨绔子弟见沈闻要多管闲事，纷纷斜着眼调侃：「沈大少爷不是有主了吗，怎么还来为小美人解围呢，许司令的千金知道可要吃醋喽。」
沈闻侧身把宋芸挡在身后，深邃的眼眸里一片冰冷。
「阿芸是沈公馆的客人，我自然要护她周全。」
「况且我与蓁蓁的婚事，不过是儿时长辈们的笑言罢了。」
「你们既要饮酒，我便同你们喝。」
言毕便拿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几个纨绔子弟也来了脾气，硬是要与沈闻拼酒。
不多时，几个人便醉倒在沙发上。
沈闻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脚步虚浮，刀削般的脸上隐隐泛着红晕。
他趔趄着往客房处走，宋芸在一旁亦步亦趋地搀扶着他。
倚在门边上看戏的李慧可算逮到了机会，迫不及待地上前，张嘴想讥讽我几句。
我压根没心思搭理她，抿了抿唇，转身去厨房替沈闻取了碗解酒汤。
来到客房时，他已经醉的听不进话。
宋芸摇晃着他的肩膀，轻拍他的脸颊，大声喊：「快起来把解酒汤喝了，不然明日肯定是要头疼的。」
沈闻靠在床榻上歪了歪头，还是阖着双眼，仿若未闻。
我低头拿着汤匙在碗里轻轻搅动，慢悠悠地道：「沈闻，你若是再不喝这碗解酒汤，那我就让陈妈妈按幼时的方子熬些补药，喊家丁掰开你的嘴，直接灌进去。」
一直没有动静的沈闻刷地睁开了双眼，直起背脊，端起面前的解酒汤一饮而尽，随后又闭眼躺倒在床榻上。
速度快到宋芸都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等她回过神来便开始捧腹大笑。
我弯了弯唇角，也没忍住，笑出声来，只是笑着笑着，眼眶莫名湿润了几分。
原来两小无猜的情谊，终究还是抵不过命定的缘分吗。
既如此，我放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