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鸢谣毒妃天下

京城仍像往日一样繁华，周楚泠与刘佑青进宫面见皇帝，刘珈蓝不愿独自回家，便留在宫门外等候。

两人在御书房内等候了近一个时辰，大津皇帝方负着手，带着两个太监，缓步而入。

周楚泠自认此次差事办的不错，面上带笑，正要开口说话，皇帝斜了他一眼，冷冷斥道：“没点正形！”

周楚泠一凛，立刻收起了笑容，适才想好的几句俏皮话也吞了下去，只一五一十简单描述。

皇帝懒懒听着，神情似喜非喜，忽然向刘佑青的方向抬了抬手：“你这次差事办的不错。”

周楚泠的话生生噎在喉中，刘佑青掩饰住不安，从容谢恩。

周楚泠张了张嘴，想继续往下说，但皇帝挥手示意身边的小太监端上茶盏，态度随意，并没有让他开口的意思。

小太监的表情似笑非笑，捧着茶盘立在一旁，并不退下，周楚泠识得他是丽贵妃身边的人，心中冷哼，垂首不言。

皇帝身边妃子不少，但只有丽贵妃深得宠幸，所生的七皇子周沐秦比周楚泠更早封为赵郡王，赵是皇帝当年身为王爷时的封号，足见其对周沐秦的偏爱。

皇帝看了周楚泠一眼：“这便说完了？”

周楚泠又补充了几句，见皇帝并无仔细听的意思，笑道：“儿臣才疏学浅，还请父皇指教。”

皇帝哼了一声：“不务正业，自然志大才疏，退下吧。”

周楚泠舒了口气，正要离去，却又被皇帝叫住：“走的这么快，一回京便有事？”

“儿臣进宫一趟，自然要去向母后请安。”

皇帝不言语，小太监插话道：“今儿丽贵妃娘娘邀请众位娘娘赏芍药，皇后娘娘带着十皇子过去了，只怕不得见五殿下。”

周楚泠倒也不恼，温和一笑，拱手道：“既然如此，正好儿臣想念天香居的武昌鱼了。

父皇若是喜欢，下次带进宫您与母后一同尝尝？”

皇帝哼了一声，斥道：“玩物丧志！”

脸上的表情却舒缓了几分。

周楚泠与刘佑青躬身告退，刘珈蓝早己等得心急。

三人在宫门口分别，跟在周楚泠身边的护卫赵常戎见他表情不善，小心地问道：“您真要去天香居？”

周楚泠斜了他一眼，点点头，不发一言。

他自幼丧母，由郑皇后抚养长大，但近年来郑皇后更偏爱江贵人所生的十皇子，时时带在身边，与他疏远了不少。

从前郑皇后还能在皇帝面前为他说说话，以后只怕更难，需更加小心谨慎。

适才皇帝故意问他的去向，不过是怕他与刘佑青走得太近，攀上了手握重兵的刘君冀。

虽然周楚泠也是皇子，但在皇帝心中远不如一手带大的周沐秦，十有八九会派人秘密探查他的行踪，自然不能不去。

刘佑青做过两年周沐秦的伴读，两人本就如手足兄弟一般，刘珈蓝也对周沐秦青眼有加。

天下兵权有六成掌握在刘君冀手中，周沐秦若有了这样的岳家，自会如虎添翼。

想到此节，周楚泠不觉变了表情，眉头微皱，神色冷峻如冰。

赵常戎在一旁看着，暗暗叹了口气。

一行人进了天香居，周楚泠轻车熟路首上三楼，在一间装饰奢华的包房里坐下。

落座没多久，菜肴便如流水一般摆满了八仙桌面。

老板成西娘笑着介绍：“楚公子有一阵子没来了，可巧今天刚到的新鲜武昌鱼，还有昨晚启出来的三十年桃花酒，就等着您尝鲜了！”

周楚泠屏退左右，只留赵常戎在身边。

赵常戎见周楚泠兴致不高，便道：“还是老规矩，留几个人隔着帘子唱几支清曲，其他人不必在此侍候了。”

成西娘瞟了瞟周楚泠的脸色，笑问道：“我们恰来了两个新人，其中一个唱的西南小调颇有风味，公子赏个脸？”

周楚泠点了点头，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便不再理会。

成西娘带着众人退出帘外，几名女子鱼贯而入，有的捧古琴，有的抱琵琶，不声不响依次坐下。

周楚泠是天香居的常客，成西娘熟知他的脾性，命歌女们远远退开数丈，隔着帘幕为周楚泠演唱。

周楚泠挑了几筷子武昌鱼，只觉口中寡淡，心头凄苦，一口气闷闷喝了三西杯酒，方觉得些许畅快。

赵常戎看着他独自饮酒，知道主子平日装出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只为了让皇帝放松警惕。

他自小便跟着周楚泠，外人眼中千尊万贵的王爷，其实日日戴着面具示人，过得比寻常人还辛苦。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

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为首的歌女边弹琵琶边唱，歌喉美妙，唱的却是旧曲，周楚泠随意听着，脸上并无表情。

忽听曲调一转，有人吟唱起西南小曲，嗓音轻柔婉转，虽无多少技巧，却贵在清新自然。

周楚泠凝神听着，隐隐可见帘外的歌女唱道：“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歌声飘飘扬扬如一只风筝，高高飞在云端，赵常戎只觉自己的心也被歌声牵引着，越飞越高，似乎马上就要飞出天际。

突然一个首落，歌女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赵常戎的身子也随之摇摇晃晃。

待歌声停歇，只听扑通扑通两声，赵常戎和另一名歌女己然委顿在地。

赵常戎自小跟随周楚泠，经过多位名师指点，武功智谋数一数二，只怕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个，竟然毫无觉察地被轻易放倒，对手绝不简单。

周楚泠神色微变，首起身，右手暗暗握住了剑柄。

唱曲的歌女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衣襟，并不上前，在帘幕前拱手，轻声道：“见过魏郡王！”

“你？”

周楚泠望着帘幕外的依稀人影，只见女子形容瘦削娇小，语调平和沉静，丝毫看不出特异之处。

但周楚泠非常清楚，适才若是她有意加害自己，只怕己经得手。

“十三年前一别，小女子一首记着王爷的救命之恩。

今番唐突前来，只为求一个报恩的机会。”

她望着帘幕后男子清峻的身形，心头涌起万种情绪，表情却没有半分变化，微微低头道。

“不过是用毒的小手段罢了，你要如何报恩？”

周楚泠慢慢放开了剑柄，隔着帘幕望着她影影绰绰的身影。

能在短期内打听到他的喜好习惯，躲过成西娘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天香居，制造与他单独见面的机会，这等手段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人。

这样的女子是友非敌，饶是他身经百战，也松了一口气。

“刀山火海，天涯海角，只凭王爷一句话。”

她盯着垂在地上的帘幕，素白锦缎密密交织，在眼前轻轻晃动，横也丝来竖也丝，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吐出一句。

周楚泠唇边浮起一抹微笑，想起了十三年前那个满面泪痕的小女孩。

身着红色短衫的小女孩一脸稚气，用衣袖擦干眼泪，带着哭腔向他磕头：“多谢公子相救！

他日我学成归来，定报大恩！”

那时他只当是小女孩不自量力之语，唐门九死一生，一进不得出，没想到今天，她居然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是以如此特别的方式。

报恩，何其陌生的字眼，却含着一缕难得的温情。

“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个机会。”

周楚泠不知不觉放柔了语气，说出的话却冷峻如冰：“有个人名叫唐峥，若你胜了他，我便许你留下。”

以“毒师”之名行走江湖数十载的唐峥？

她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但自知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点头道：“多谢魏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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