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医生总想要人命

穿过长长的走廊，唐薇缓步走在负一层的楼道里，尽管楼道里灯火通明，却莫名让人觉得阴冷。
看太平间的大叔是医院快要退休的老保安，因为年纪大，所以胆子也大，看到唐薇立刻笑着打招呼。
“哎，唐医生，你怎么来了？”
唐微笑着冲老人颔首，“我……来看看朋友。”
老保安一愣，浑浊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唐薇，突然想到什么缓缓点头，“你说的是那个牺牲的刑警队长吧？”
这一次唐薇没有说话，就只是点了点头。
老保安立刻主动推开太平间的大铁门，走进去打开其中一个冰柜。
拉开拉链这才转身，同情的看向唐薇，最后还不忘安慰一句。
“唐医生，您节哀。”
唐薇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和老保安寒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冰柜，走过去，低头。
冰柜里肖毅就那么静静地躺着，脸上再没有往日的神采，直到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唐薇才终于切实的感受到，肖毅已经死了。
作为一个急诊科的外科医生，唐薇曾直面过无数次的死亡，她也曾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坦然的面对死亡了，却没想到，看到肖毅的那一瞬，她的心还是像被人生生掏出来一样，疼得她浑身震颤。
哭……唐薇记得，肖毅说过，他不喜欢看见别人哭，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无能。
所以她不想当着肖毅的面哭，她怕肖毅发现自己的软弱，让肖毅就算死了都不放心。
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滴，落在肖毅的脸上，唐薇连忙用衣袖去擦，碰到的却是彻骨的寒凉。
她下意识的缩回手，压抑的哭声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唐薇不知道自己在太平间里到底呆了多久，只记得她走出太平间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大叔都已经换班了。
双腿也是麻木的，坐着电梯唐薇习惯性的按下一楼，走出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上班，而是在住院。
转头想要回去继续坐电梯的时候，角落里的一个女人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看起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人，面前站着一个大概两三岁的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就古灵精怪的，跟女人长得不太像。
而那个女人此刻正拿着手机打电话，但她吸引唐薇的却是脸上不断滑落的眼泪，那一瞬唐薇像是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
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女人也在这时挂断了电话，抬眸看见唐薇，立刻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擦干净眼泪，将女孩搂进怀里。
“你……没事吧？”唐薇试探着询问。
女人警惕的摇头，麻木的脸上眼泪却依旧不断的往下流。
“你别害怕，我只是……看你……”唐薇不知道怎么形容，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然后才继续说道：“我……我其实这家医院的医生，受了点伤才住院的，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那女人愣了一下，但随后就怯生生的把手里的化验单递了过来。
唐薇接过化验单仔细查看，可当她看到化验单上脑干声波结果的时候，喉咙里忍不住有些哽咽。
女人能听到自己的话，那就是说这份化验单是那个小女孩的，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唐薇几乎可以确认，小姑娘应该是先天性耳聋。
质问的话直接脱口而出：“你怎么现在才带着孩子来检查？”可话刚出口，唐薇就后悔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对于眼前这个母亲意味着什么。
她这是拿起一把刀又狠狠地捅了女孩妈妈一刀，“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识是……”
“你别说了。我懂。”女孩妈妈的脸上终于不再像之前那么麻木了，下垂的嘴角让她看起来格外难看。
“我……我也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了省那三百块钱，没有在孩子出月的时候，没有在妇幼保健院让我带孩子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就去给她做检查。”
或许都是刚刚经历过重大的打击，唐薇知道比起安慰，眼前的女人更需要一个倾听者。
就像她，有些话根本没办法对亲近的人说，反而想要找个陌生人说出来。
女人开始絮絮叨叨的说：“医生，真的只有做人工耳蜗这一条路了吗？耳聋真的就治不好吗？你是医生，你知不知道那里有……那里有那种手术，可以把我的耳朵给她，她才两岁半……”
女人说着突然亢奋起来，一把抓住唐薇的手，眼底满是希冀，“你是医生，你听没听说过？”
唐薇同情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一个字都没说就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学医的人都知道，听力的损失是不可逆的，尤其是先天性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仅存的剩余听力。
女人瞬间萎靡，抓着唐薇的手也骤然松开，整个人就像魔障了一样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咬牙说。
“你怎么偏偏就是耳聋。你要是别的病该多好。心脏病、肝病、哪怕是肾病也好，那样妈妈就能把自己的给你了，为什么偏偏是耳聋……”
唐薇静静的听着，恍惚中她甚至从眼前的女人脸上看到了母亲，她很想开口安慰眼前的母亲，可就在这时女人却一改之前的颓废，冲着唐薇笑了笑。
唐薇一愣，不解的看着女人。
“谢谢你，医生。其实我都知道。在结果出来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了。不然我也不会带她来做这么贵的检查。”
女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悲戚，转而目光坚定的冲着唐薇笑道。
“谢谢你，愿意听我这么一个陌生人唠叨。”女人最后向着唐薇抿唇一笑，继而一把抱起懵懂的小姑娘，转身就往外走。
唐薇看到这里，心底忍不住紧张起来，下意识的开口：“哎，你要……你要干什么？”
女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唐薇，脸上的神情越发坚定，“你放心，为了女儿我也不会做傻事的。我要去努力赚钱，起码先给我女儿戴上最好的助听器。她从生下来就没有听到过声音，我不能再耽搁了。”
女人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声音明显小了一些，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过去的事，我没办法改变，后悔自责也没用。但是未来，她的未来，我会拼劲一切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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