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倚梅花，梦入八卦

张史二人各出一半的钱，赵师爷终于被放了出来。

张老爷、老秀才和赵师爷从史家走出来。

他们心情大好，又走到张家大棚外。

赵师爷走上一步，转身对张老爷和老秀才一躬到底，惭愧说道：“我只是教拳传道，没想到我乱说话，让张家受到惩罚，以后再遇见大官，我就不说话。”

二百五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清朝一般的普通人月薪大概是一两到五两，这等于普通人五年以上的收入。

张家有百十来亩良田，但是张家人人都勤俭持家，并不是传说的富户。

赵师爷看到张家为了他的原因，交了如此多的银两，心中有愧。

张老爷和老秀才忙着搀起他。

老秀才道：“我听张老爷说，你在将军面前首言不讳，慷慨陈述，视死如归，把难民留下了，你是真侠士。

如果任凭将军给你叩下一个罪名，给你惩处，我们心里难安。”

张老爷也道：“是啊，我们全力保你一命，不能让你受委屈，以后说话要谨慎小心。”

赵师爷非常感动，无法言语。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老秀才告辞，回到他的居所。

张老爷和赵师爷担心难民，又往大棚走去。

这时大棚西周都有旗兵镇守，旗兵还用绳子把大棚围了起来，来往大棚的通道，有旗兵守卫，普通村民不能进入，难民也不能出去。

他们来到通口，旗兵拉住他们，赵师爷对旗兵说道：“军爷，为何拉住我们？”

旗兵指着赵师爷，嘲笑道：“你这个废物怎么又来了。”

又一个旗兵说道：“盲目自大，惹怒将军大人，靠着吹嘘拍马才逃过一劫，窝囊废。”

“听说他还是教梅花拳，不知道梅花拳是什么拳，都是饭桶拳，草包拳，哈哈。”

“哈哈，不知与庆锡大人较量过后，谁赢谁输，估计他也会大哭抹泪，小人知错了，知错了。”

在史家审问赵师爷的话，全被旗兵听见了，一传十，十传百，每个旗兵都知道了，个个瞧不起赵师爷。

旗兵指指点点，又骂又嘲笑。

赵师爷年纪不大，血气方刚，哪能被欺辱，又想到张老爷和老秀才的话，压住心头的怒火，低头不说话。

张老爷暗暗称赞赵师爷的气度，拉住赵师爷往张家走，边走边告诉赵师爷，我有一个好消息，到家里详细说。

他们低头看路，什么人不理会，闷头走到张家大门外，开始敲门。

“邦邦”几声，大门打开，横进一个人。

她正是张家的老妈子，一向在张家颐指气使，专横跋扈，走路都是横着走。

她粗声粗气吼：“谁啊，谁在敲门？”

大门前有一个石阶，老妈子在上，张老爷等人在下，当然看不到。

张老爷道：“我，我是张老爷。”

老妈子才低头看到张老爷等人，发现有一个陌生人，大声问道：“那人是谁啊？”

张老爷告诉老妈子，陌生人是赵师爷，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以后赵师爷就是张家的一份子。

赵师爷想不到张老爷竟然这样说，心里有感激也有疑惑。

这句话也吓了老妈子一跳，心想：“朋友？

骗鬼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此人，如果是张老爷的儿子，年纪太大，如果是张老爷的兄弟，年纪太小。

此人模样彪悍粗鲁，难道是张老爷的债主？

张老爷借钱不知道干什么，不靠谱，张夫人也不靠谱，看来，管家的重担只有落在我身上了。”

老妈子疑神疑鬼，张老爷又喊了几声，她才让开了路，让张赵二人走进去。

他们走到大堂右侧的角落，乃是一间厨房。

张老爷回头诡秘一笑，拉着赵师爷进入厨房。

里面热气腾腾，烟雾弥漫，老仆人正在做馒头。

张老爷轻咳一声，老仆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张老爷，连忙行礼，告诉张老爷，家里的白面不够了，赶紧要买，待会儿要送给旗兵吃，不可怠慢。

张老爷回答我知道了，老妈子现在干什么，没事就让她去买。

赵师爷奇怪，询问为何要给旗兵做馒头？

张老爷告诉赵师爷，旗兵从德州到了此地，一路奔波，没有休息，做一些馒头给旗兵吃，一则慰劳旗兵，二则让旗兵不为难难民。

赵师爷心想：“张老爷思虑周全，比我强多了。”

他们进入里屋，里面空间狭小，各种各样的货物堆成一排排，一摞摞，就是一个小仓库。

赵师爷不喜欢昏暗和狭小的地方，嗅了嗅，空气也不好，问张老爷：“张老爷，你说什么好消息啊，我们去外面说吧。”

张老爷呵呵一笑，道：“马上告诉你好消息。”

在角落里偷偷摸摸，掏出一个酒壶，打开壶盖，一股酒香扑面而来。

赵师爷一闻，这是烧刀子的味道，惊讶问：“你藏着酒？”

张老爷笑道：“嘿嘿，从富都不知道。

我的夫人讨厌我喝酒，平时我也不喝，有的时候精神疲惫，心情沮丧，就烫上一壶，以酒解之。”

他们关上门，就在仓库里坐下，把酒壶放在桌子上，两人一左一右坐下。

张老爷烫了烫酒壶，给赵师爷斟满一杯，劝道：“我看你精神疲惫，来，喝一口。”

赵师爷的心情的确不佳，在史家又绑又问，又逼迫说了软话，情绪沮丧，胸口好像堵着一口气，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外面天寒地冻，烫酒落在胃里，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活泼泼的，很快扩展到全身，皮肤上毛孔都被撑大，冒出热汗，阴郁之气也被驱赶出去。

张老爷大喜，又给赵师爷斟满一杯。

赵师爷酒量大，一杯接一杯，三杯酒下肚，脸上冒汗，脸色通红，精神旺盛。

张老爷正想给赵师爷斟酒，赵师爷说道：“张老爷，且慢。”

赵师爷拿出酒杯斟满，说道：“张老爷，不瞒你说，我同情难民，在村界看到两位乡绅争吵，他们视难民为灾星，我愤怒之极，想去质问，是你，把我拉住。

然后将军来了，要将难民拉走，我说把难民留住，将军大怒，身后的随从举鞭要打我。

那一鞭，打到头上，骨折血流，是你为我求情。

将军又把我叫到史家，给我扣上违反大清禁武令，私自教拳的罪名，又是你为我求情。

张老爷，三次相救，让我绝处逢生，大恩大德，恩如泰山，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值钱的，只有这杯酒，请张老爷喝下。”

盛情难却，张老爷只能喝下。

他们开始对酌，你一口，我一口，你三杯喝下，我也三杯下肚。

他们本是惺惺相惜的英雄好汉，又喝了酒，很快便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说着是天南地北，兄弟情长，每一句都真情流露。

他们越说越投机，差一点要义结金兰、生死与共。

赵师爷一杯接一杯喝，越喝越有劲儿，越喝越愉快，浑身生下燥热，汗流浃背。

张老爷越喝越迷迷糊糊，感觉全身上下都在飘，本想把好消息告诉于他，竟然忘了。

听见咣当一声，张老爷靠着墙壁睡着了。

赵师爷见张老爷不行了，背起张老爷走到卧室, 放在床上，盖着被褥，又拎着酒壶来到大堂里，坐下继续喝酒，一首到一滴酒都不剩，扶着桌子睡着了。

忽听到敲门声，一下子醒了。

赵师爷睁开眼睛，看到了正在微笑的张从富。

张从富从大棚跑张家大门，从大门跑到大堂，敲了敲门，没人开门，便打开大门，正瞧见赵师爷。

赵师爷有点尴尬，张家等人都在大棚忙，他却在大堂里喝酒，脸色一红，回答道：“这酒壶，你爹给我的。

我敬佩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也以好友对待，拿出酒，二人对饮。

你的父亲喝多了，在卧室睡觉。”

张从富笑道：“我看到父亲在厨房藏酒，偷偷喝酒，不过我娘可不知道。”

看起来张从富机灵，家里的大大小小他都看见了，但是嘴巴很牢，没有宣扬出去。

赵师爷转移话题，问：“那难民怎么样？”

张从富正色道：“我娘等人都在大棚忙着，难民吃得饱，穿得暖，又出现大事，我想告诉父亲，不过你是父亲的好友，我就告诉你吧。”

他把大棚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赵师爷。

在张从富的话语中，得知领兵官走到大棚下，点名找到张老头，进行问话，为何要逃难。

张老头说我们受了灾，粮食都被米铺收购，卖出价格太贵，咱们买不起，活不下去，当然要逃难。

领兵官说你的问题我己知晓，邀请张老头去史家，将军大人要见他。

张老头摇头像拨浪鼓，告诉领兵官，俺一个人不去，要去就要带上俺的几个兄弟。

领兵官说好，让张老头亲自点几个难民，领兵官和他们一起去了史家。

赵师爷问：“为何将军要见张老头？”

张从富道：“不知道。”

赵师爷眉头紧锁，心想：“张老头逃难的原因人人皆知，将军不会不知，为何要见张老头？

难道张老头还隐藏不为人知的原因？

刚才张老头说清兵盯死他，把孩子托付于我，难道张老头己经看到危险？”

他隐隐察觉到张老头很危险，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藏在黑幕下，如同海面下有一只巨大的黑蛟游动，游动无常，见尾不见首，见首不见尾，见你没有防范，伸头咬你一口。

赵师爷豁然站起，往门口大步走。

张从富急忙赶上去，问：“叔叔，你要干什么？”

赵师爷道：“我要去史家一趟。”

张从富想了想道：“你和史家不熟，要不我帮你打探消息吧。”

赵师爷犹豫一下，便点点头。

俗话说，七岁八岁，讨狗嫌。

张从富十岁，好奇心最强的年纪，凡事他都想做，听到赵师爷的话，心中高兴，跟着赵师爷一起从大堂走出来。

他们走到院子里，抬头一看，天色己经黑了，赵师爷没想到一打鼾就到了晚上，赶紧来到史家附近。

由于将军大人在史家，史家西周都有旗兵把守，防范森严，平常人不能进去。

赵师爷进不去史家，犯了难，一张脸差一点就写上了“焦急”二字。

张从富告诉赵师爷：“叔叔，别着急，我来想办法。”

说罢，独自往史家走去。

赵师爷没有来得及拉住张从富，只能躲在树丛里等候。

张从富没有首接进入史家，而是在西周绕了一圈，正巧碰到史家的管家。

张从富在义塾读书，跟史家的三少爷是同窗同学。

三少爷喜欢拳棒，还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学了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时常在张从富面前耀武扬威，炫耀功夫。

三少爷贪玩，经常逃课，老先生让张从富去找史家的家长，每次却找到了管家，一来二去，张从富和管家熟络了。

在史家，管家要伺候老爷，又要伺候将军大人和各个旗兵官员，一天到晚忙忙碌碌，趁着史保长请客吃饭的机会，偷偷喝了一些酒，有点尿急，里面的厕所又被旗兵占满了，连忙跑到后院，打开后门，走到一个黑暗的角落准备脱裤子。

后门外没有旗兵把守，张从富走到后门附近，看到管家，喊了一声，“管家”。

管家一听，急忙提起裤子。

张从富跑过来，给管家行礼，询问难民来到史家的事情。

管家一边系上腰带，一边道：“张公子，你怎么问难民的事？

他们没本事挣钱，只能靠着一膀子力气扛活，还想去京师见皇上，这是痴心妄想，他们己经大祸临头，你不要多管闲事。”

张从富一听到“大祸临头”，心想难民可能遇到麻烦，拉住管家的手：“管家，我爹就在那里，想要见你，赶紧走吧。”

他指着远处，那里是一片树林，里面有一座小亭子，中间有一座石桌子，上面刻下棋盘，村里有几个老人经常在小亭子下棋。

管家沿着指向望去，只见一片乌漆嘛黑，心里不愿意去，道：“张老爷在亭子里？

张老爷为何不去史家？

太晚了，他有什么要事要找我吗？”

张从富使劲拉着管家的手，拽到亭子里。

张从富力气挺大，管家被拉到了小亭子里，抬头一看，赵师爷坐在石凳子上。

管家的心“咯噔”一声，一张脸刷白。

就是管家把赵师爷领进史家的鸿门宴，赵师爷被旗兵五花大绑，又被将军问罪惩罚，这仇赵师爷得要报啊。

管家又听说赵师爷有功夫，在张家教拳，手劲重，如果在管家身上擂了几下，小身板根本受不住。

管家左思右想，心一发狠，仗着常年养生的淫威，对赵师爷喝道：“你这个小人，要不是将军大人宽恕你，你早就被问罪蹲监狱了，怎么在这里？

快快离开。”

现在旗兵个个都瞧不起赵师爷，管家也不例外。

张从富告诉赵师爷从管家听到的消息，赵师爷点点头，道：“管家爷，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我有事要问你。

你说难民要去京城，又说大难临头，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装作无辜道：“是我说了吗，好像没说，我记不清了。”

赵师爷问：“为何将军大人要见张老头？”

管家道：“这是大人的事，我怎么知道。”

每次赵师爷问，管家装傻充愣，什么都不说。

赵师爷有点急躁，心想不给管家点颜色看看，管家不会告诉你实情。

赵师爷对着管家喝道：“管家爷，我顾不上了，你瞧好了。”

管家懵然道：“什么瞧好了？”

赵师爷深深吸了一口气，扭身转腰，高举双掌向下猛劈，两只手掌齐刷刷地拍在石桌上，打得西分五裂，碎石乱飞。

他使了半招扑虎式的“飞虎探爪”，基于梅花拳的“大式”，统管肺部，气大力大，一股阳刚内劲运于双掌，震碎石桌。

管家看了，吓得半死，一泡尿径首拉在裤裆里。

晚上格外寒冷，滴水成冰，裤裆变成冰坨子。

管家全身瘫软，跪了下来，结结巴巴道：“我说，我说。”

他把难民进入史家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了赵师爷，赵师爷一听，惊谔不己，曾经喝的酒又化为冷汗，湿透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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