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度记事

那道人见里高洋手提小铲走了过来，外人乍一看如同普通山民一般的打扮，在那道人眼里却如催命阎罗一般。
大禅道人双目紧盯高洋，为自己刚才大意后悔不迭，眼中露出恐惧神色。再也不能道心平稳，连打坐调息都忘了，身子想向后挪动一下，半个身子不知何时都麻木了。
终于挨不过林中令人恐怖的寂静，颤声开口求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少侠。我都是还真道门人。如你肯放过贫道今日一码，贫道回禀师门，定然有重谢，你说，你想要什么？”。
高洋听后更是冷笑，这道士刚才大义凛然的模样，原来还是怕死，现在竟然想用名禄来诱惑自己，岂不知如果不是他死就是自己母子亡，真是可笑之极。
脚下步伐不停，更是一步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象敲在了那道人的心上。那道人汗水涔涔流下。看着高洋，忽然一收脸上惧色，哈哈笑道，“你是那高家二公子吧？真不想外人传诵多有谬误，原来高家几个公子中，竟然只有二公子是身藏不露。”
高洋握紧了铲子，再有几步，就可到那道士近前，铲下道士人头，为自己和娘亲除去一患。
大禅忽然开口道，“想要你娘和你活，站在那里不动，听我把话说完。”
高洋蓦然停住脚步，探究着这道士神情，和刚才惊慌失措的表情判若两人。“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禅道人皱下鼻子，“小小年纪开口如此粗鲁，难道你师傅没教过你修心净口吗？如果今日你要放了我，我便开口求我师兄一求，放你们母子一次，你看如何？”
高洋面色惊讶道，“你说真的？你怎么保证不伤害我们母子，你快说。”
大禅道人刚想开口说话，忽然鼻中垂下两条血龙，两眼也渗透出血泪，一开口冒出股股血沫。
高洋见他这副模样大惊，忙上前想把他下面的话*问出来。
大禅道人脸上血肉瞬间变的模糊，神态可怖，挣扎着伸手仿佛想向高洋求救。忽然双手落下，头垂在胸前。
高洋上前一摸，竟然没了呼吸。
原来那道人心思急转，一心只是想怎样稳住高洋，却没想到蛇毒剧烈，趁那道士一时疏忽流遍全身。待那道人和高洋反应过来时，却终是一命呜呼。
真是因果算定，到头来还是逃不出这场命运。
高洋愣了下，本来想事情可能会有转机，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难道自己母子二人逃亡注定要如此辛苦？
心下黯然，收起五毒。想了想，收起那道士拂尘，向莽三娘那里赶去。
高洋经过这一番争斗，体力更加不支，脚下磕磕绊绊，衣服早就划的破烂不堪，幸亏还藏的住那五毒。
终于经过前面一道山梁，从上面滚下，磕了个鼻青脸肿，双手冒出血水，还有那身上处处不知名的酸痛，新伤加上旧伤，真是没一个地方完好。
爬了起来，拾起那落在远处的铲子，那五毒却跟了过来，就在高洋跌倒一刻，这五毒本能避险逃了出来，要不然怕被压成了肉泥。高洋笑了笑，五个小家伙倒是机灵。
自己脚上鞋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找了一会不知掉在哪里。心里又担心娘亲，索性把另外一只也扔了出去，心下焦急，手足并用的加紧向莽三娘那里赶去。
前面不远处是便是莽三娘藏身之处的乱石堆了，想到马上就要到娘亲了，高洋不由激动起来。脚步也加快了些，来到一巨石凹处，不由心中一惊。
娘亲不在此处，地上只有一滩血痕，难道娘亲遭遇了不测。
高洋顿时六神无主，带着哭腔喊道，“娘，你在哪啊？娘，你不要吓洋儿啊？”
周围除了早起几只鸟鸣外，仍然是荒凉一片，只有高洋的哭喊声四处飘荡。
忽然，只见北面冲起一道冲天白光，高洋突然止住了哭声，这好像是爹手中那面镜子镜光，难道娘亲在那边遇险。想到这里，却是不再迟疑，拼命的奔了过去。
从一座山脊望了下去，只见下面一块平地上，一辆马车前立了一粗布钗衣的妇人，周围几十兵士围在四周。
那妇人不是自己娘亲还能是谁，高洋一见之下心中大喜，正想冲下去。忽然止住身子，从一侧静静的绕了过去，躲在一块近处的石后藏了起来，此时那腕上的银珠发挥了作用，也不怕被那修行之人发现。
看上去娘亲正在和众人相持，自己人小力弱，这么贸然冲上去怕只会令娘亲分神，不如自己暂时躲在这里观察观察形势再说。
此时平地上众士兵如临大敌人，弯弓搭箭，刚才众人正护卫着高宰相，忽然大碑道人神色狼狈返回。
高澄惊讶问道，“大碑道人去哪了？道长为何如此模样？难道那妖物厉害至此？”
高欢从车上下来，拦住了高澄接连发问，莽三娘当年本领听空幻道人提起过，如何不知难斗，此时心下五味沉杂，却还是恭身请大碑道人上车休息。
大碑道人气道，“什么妖物，一个小子穿着那妖物的衣服四处招摇，把我们引入了一座上古大阵中，可叹生灵，除了我和大禅师弟，竟然没有一个人逃出阵中。”
高欢高澄大惊，“和道长同去的兵士都死了？”此次高澄带出来的都是精锐兵士，平时高澄待其如同自己手臂肱股，如今听此噩耗，几乎落下了泪来。
大碑叹道，“都是本道大意，竟然被奸佞引入陷阱，那人道行不高，大禅师弟已经追去，想来稍过片刻便可将那人擒来。当前之急，却是抓紧找出那妖物，等那妖物恢复过来要站要逃，我等拿她更是没有办法。只是这妖物来去如电，不好碰啊”
高澄听到这里，想起娄氏交待，向高欢鞠躬道，“父亲大人，这妖物难缠，怕还是要父亲大人出手，免得这些兵士再受无妄之灾，请父亲神镜出山。”
大碑听见高澄此言，将目光转向高欢，早就听说高欢有此异宝，直至现在也未见其真颜，想来此宝不一般，见高欢垂首不语，劝道，“高大人，那妖物都是凶狠异常，男女情长，不过是过眼云烟，哪里比的上妻儿膝下，真实天伦。莫再犹豫，先将此宝交于贫道，待斩杀了妖物后再还于高大人。”
高欢转身望着升起的朝阳，自己本是负了她，昨日誓言仿佛仍在耳边，没想到自己今日就要出镜伤她。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一旦背叛成了种习惯，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动了第一次杀机也就可杀第二次。
高欢沉默半晌，道，“道长说的极是，那便依了道长。不过我得此镜时，曾被授言，此镜不可轻出，等道长和三娘斗法时若有不支，我再出镜助道长一臂之力。”说完此言，整个人显得萧瑟无比，在周围军士的保护下，反倒更衬的身影萧条。
情迷一场，最后仍然兵刃相见。
大碑道人点了点头，道，“那就随贫道前去铲除妖物吧。”
莽三娘离去时受上重伤，身上那丝妖气却是再也隐藏不住，过路后那丝腥气却是经久不散。
这边人动静之大，莽三娘那边如何不知。只是力有不支，心又惦记高洋，怕高洋找不到自己心中焦急，却是在原地等了一时半刻。
那边大碑道人来的更快，莽三娘一见大碑道人迎头赶来，此时却是不敢硬碰，吐出一口毒气，挡在了来者路上。
自己即使再恋恋不舍，心下难安，也还是拖起伤痕累累肢体向北逃去。
大碑道士为还真派首徒，修为神通果有不凡之处，一拂袖子，毒雾散开，见莽三娘连妖风都驾不动，只是踉跄向远处奔去，知道莽三娘怕也是强弩之末，一声大喝，“妖物哪里走？”以自身道体阳元发了一记掌心雷。
周围风云不动，莽三娘耳边却如响起了一个炸雷一般，不禁浑身发冷，心神震动，竟然吐出一口血沫，伤上加伤，不敢回头，加速向北奔去。
高欢不语，高澄见了心喜，这妖物怕是今日要命丧此处了，忙命众兵士跟上，许以重诺，顿时兵士群情激昂，紧紧的缀在莽三娘后面。
大碑道士怕莽三娘也如高洋一样把众人领入什么阵中，对于这莽三娘他可不敢轻视。
一阵急行，赶到了莽三娘身前，截住莽三娘前行，和众兵士把莽三娘围在了其中。
恰在此时，高洋赶了过来，躲在一巨石后面观察形势发展。
莽三娘见今日怕是难以逃出去了，反而镇定下来，整理整理纷乱的发丝，正了正头上的发髻，又抻了抻身上的粗布衣服。
对着后面追上来的兵士，莽三娘对着那中间的马车柔声道，“高欢，你来了吗？”
车帘随风摆动，里面静静无声，高欢沉默不语。
看着娘亲那单薄的身影，在众兵士围困中更显孤单，等待着车里回答。
高洋恨不得一时冲出去把高欢从车里拉出来，为什么他对娘亲这么残忍，对自己这么不仁，非要将自己和娘亲赶尽杀绝。
大碑道人诵了一声道号，“你这妖孽，不要白费心机了。高大人心智剔透，岂会受你迷惑？你那孩儿也如你一般狠毒，造了众多杀孽。难道你今日还想逃出天罚不成？”
莽三娘却不理大碑道人话语，神情更加的从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精致的木梳，开始细细梳理起自己那一头及腰长发。
那车帘微微开了一条缝隙，莽三娘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抬目向众人望来。
一双妙目微抬，注视着那马车之内，更衬的莽三娘风华绝代，一身粗布衣裳也不能减其半分光彩。
看莽三娘身形微侧，仿佛一个少妇等待丈夫归来，等待中梳妆打扮。
莽三娘望着天边，轻轻道，“十四年前，你曾对我说过，哪怕我是异类，你会保护我到地老天荒。还会说和我生下许多孩子，如果世人不解，你就和我隐居山林。是也不是？”
过了会低头温柔望着手中的梳子，仿佛望着情人般，“这么多年，我一直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这把梳子是你送给我的，我一直留着。在那井底暗无天日，我一直相信你是有不得已苦衷，一直相信你会来救我，一直相信你会好好照顾洋儿。可是，你却一直没来，让我空等音信。”
说到这里，莽三娘泪从眼角滑下。
车内之人仿佛微微颤动，高洋也仔细听着，没想到娘亲这么年还没放下，一直惦记着爹他，可爹他怎么如此狠心，高洋多么希望高欢能掀开帘子，安慰娘亲一句，可那帘子终还是未动。
莽三娘自顾自说道，“可是我绝没想到，这道人带领人来打我也罢了，你会带人来追杀我和洋儿，我们也都是你妻儿啊？高欢，你要是个男人，就出来答我一句，你的心呢？难道你真对我母子赶尽杀绝？”
说到最后，莽三娘几乎是声泪俱下，仿佛受伤的母兽冲着那车驾咆哮，对着那车内控诉。
高洋在石后听的也是泪水流下，暗暗为娘叫不值得，更是哽咽暗恨爹他太狠心。
那车内仿佛死寂一般，却终是没有回响。那大碑道人对莽三娘诵了一声道号，叹息道，“红尘客当局者迷，你终究是个妖物，即使得了人形还是个异类，问世间情为何物，即为妖物，又何必迷恋滚滚红尘，来世你再好好投为人道吧。”
说完举步上前，抽出了背上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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