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度纬线上的十八种可能

我好像陷入了一个轮回——掉下灯塔的轮回。

时间总是会回到高考结束的那个傍晚，我来不及用别的方法保护林北星，只能一次又一次被雷哥推下灯塔。

再醒来，看到的就是病房帘子里雪白的天花板。

“晕厥应该是右耳受创的并发症，再临床观察一段时间，这种眩晕晕厥的症状应该能随着右耳的恢复减轻。”

“好的，麻烦了。”

我听见妈妈和医生一起离开病房。

左手还能正常用，我拿起床头的手机记录了一下这次掉下灯塔的时间：2010.6.8 18:22。

上次是18:30，再上次……时间好像没什么关联。

右耳又传来隐隐的痛，我转回刚醒来的姿势，脑子像天花板一样空白。

听妈妈说，上学时候用的手机被警察收走作物证了，也不知道南川那边结案后爸爸能不能帮我要回来。

要不回来也无所谓，林北星的电话号码，我早就记住了。

帘子被轻轻拉开，是妈妈回来了。

“万森，醒啦。”

右耳的听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妈妈的声音听起来轻轻的。

“嗯。”

我也轻轻地给妈妈答复。

“医生说了，晕厥是右耳创伤引起的，没什么大事，等耳朵康复后就好了。”

“嗯。”

妈妈好笑地看着我说：“本身话就少，这次受伤之后话更少了。

万森，你再这么嗯嗯嗯的，别变成个小哑巴。”

我思考了一下，还是不准备把重复掉下灯塔的事告诉爸妈，反正医生说没什么事。

“妈，麦子……你爸问啦，麦子好好的在南川部队里呢。”

妈妈嗔怪道：“别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啦，你考核过了，等你出院，爸爸妈妈就带你去非洲，咱们一家人好好开始新生活。”

“嗯。”

林北星，我就要走了，你也好好开始新生活吧。

林北星，你考上北京的大学了吗？

我们，还会再见吗。

“又发呆。”

自从我住院，这三个字妈妈说了无数遍。

“十八岁不到的小人儿，天天想什么事儿？”

我回过神，看见妈妈把剥好的橘子放进了她自己嘴里，转头去沙发那边处理工作了。

身体还不能完全自由活动，我只好继续盯着天花板，想在这片空白里找出关于轮回的一丝头绪。

刚刚本来想和林北星一起上公交车，没想到雷哥他们竟然找到了校门口这里。

每次轮回留给我的时间太短了，除了伪装成林大海把他们拖住之外，我找不到其他保护林北星的机会。

可为什么会回到高考结束那天呢？

为什么掉下灯塔后又会回到病床上呢？

现实世界里的时间似乎会因为轮回而停止，我甚至都怀疑所谓轮回是不是只是我晕厥时做的一场梦。

可每次轮回时发生的一切却又那么真实，就好像那一天我真的过了一遍又一遍。

右耳那种隐痛又一次渐渐放大，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带着可以再次见到林北星的期待，以及可能再次掉下灯塔的恐惧，我闭上了眼睛。

这次竟然不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阵阵欢笑环绕着我的身体。

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当我发现我身处何地时，我激动地腿一软，差点摔倒——烟火大会！

我回到更早之前了！

我飞快地思索着：要马上找到林大海，然后带他去自首，不能像之前那样等他自己想清楚，只要在高考结束那天前警察抓到了雷哥他们，我就不用去灯塔了，我就还可以在南川度过十八岁的夏天！

我高兴地攥了攥拳头，开始期待可以看到林北星的夏天。

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我得先找到林北星，确保她今晚的安全。

我踮起脚，在人群中搜索那个爱梳马尾辫的女孩儿。

可找到她的瞬间，我激动的心又霎时沉寂下去。

她和展宇在一起，自从初三那场篮球赛之后，我十次见到她，九次她都是和展宇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儿：没关系，我会一首努力，我会等你回头发现我的那一天。

林北星，你不回头也没关系，不管重来多少次，我都会选择保护你。

展宇走了，我和林北星隔着打闹的同学和飞来飞去的水球，面对面站着。

我能感觉到，她在难过。

我也跟着难过，我真的很讨厌展宇，不仅仅是因为他得到了林北星的喜欢，更是因为他的存在，让之前那个勇敢又有主见的林北星渐渐消失了。

我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到她身边去，哪怕不能和她说话，站的近些也是好的，这样如果发现抓她的混混，也方便保护她。

就在我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一个水球突然朝林北星的方向飞来，我赶紧冲过去帮她挡住。

马上就要高考了，林北星，别着凉了，我知道你有想去北京上大学的梦。

还是有水溅到了林北星身上。

我正想找东西给她擦擦，却听见林北星讶异的声音：“是你！”

我惊讶地对上她的眼睛：“你…你认识我？”

林北星犹豫地点了点头，旋即又确定地摇了摇头。

我失落地攥住衣角，可是衣服和手心一样潮湿，没法吸走咸涩的汗水。

也许，林北星只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瞥见过我吧，可能是哪次年级大会，可能是哪次联考光荣榜。

“谢谢你帮我挡水球啊，看你衣服都湿了，不要紧吧？”

林北星客气地向我道谢。

我冲她摇摇头。

胸口胀胀的，像是被棉絮堵住了一样，我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去看林北星的眼睛。

接连几回坠塔，险象环生，甚至不给我一点喘息的时间，这次轮回却突然回到了烟火大会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巧合，展宇恰好走了，我恰好过来挡了水球。

我又一次离你这样近，林北星。

心中的疼痛和害怕在这个瞬间被放大，我知道我再与林北星对视，会忍不住掉眼泪。

林北星，要是你能像小时候那样，拍拍我的后背安慰我就好了。

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对于林北星而言，小时候的事和什么年级大会什么光荣榜，大概没什么不同吧。

“你是哪个班的？

叫什么啊？”

可我听到林北星这样问我时，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她。

“我…”我保证我不是一个吱唔的人，除了面对林北星的时候。

“我…我叫张万森，我是……你是张万森？

你就是那个一班的张万森！”

我感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原来林北星知道一班有一个叫张万森的人，只是和我的脸对不上号而己——看来我还不够优秀，林北星，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林北星好像也有话要对我说。

我等她，她却让我先说。

我把后背挺首了一些，认真看着林北星的眼睛。

“你好，林北星。”

林北星笑着开口：“你认识我呀？

你好，张万森。”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林北星的笑容不一样了，不再是对着展宇那种小心翼翼讨好的笑，她好像变回了最开始的那个星星，那颗自信的，闪亮的星。

烟花突然在头顶绽开，我们两个一起抬头看向天空。

好美呀，夏日的烟火。

我悄悄转头看向林北星，她一定不知道，我之前有多羡慕展宇可以和她一起看烟花。

林北星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转头看向我，目光交汇时，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沉寂了许久的想法在脑海中清晰壮大：我想当面对星星说出那句话。

终于，我鼓起勇气开口：“林北星，我喜欢你！”

“轰——”头顶上方炸开了一朵烟花，淹没了我的告白。

眼前一黑，眩晕突然袭来，我伸手试图握住林北星的手，可再睁眼时，却看见胳膊伸向的是病房的天花板。

妈妈的脸突然出现在视线之中：“万森？

哪里不舒服吗？”

我把胳膊放回被子里：“妈，我没事。”

妈妈似乎不太放心，特意跑到我的左边再三叮嘱我哪里难受一定要告诉医生，得到了我再三保证后才满意地回到沙发落座。

窗外的晚霞撒了半边天，是金灿灿的红色，就像刚才看到的烟火。

林北星，烟花下我的告白，你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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