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的头发

杨枭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疲惫感袭来，他整个人就陷入了混沌之中。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旧能感觉到身边人走来走去。
房门时不时被打开，有人进进出出。
“老杨怎么还没醒？医生怎么说？”
“我问过了，医生说他现在的情况是精力消耗太大，人陷入了极度疲惫，等休息好了自然会醒过来。”
“那他的头发……”
“这个再想办法吧，应该影响不大。”
在房间里进出的人不少，都在谈论着他的情况，有的声音很熟悉，有些他却没听过。
不过杨枭确实觉得很累，他整个人仿佛漂泊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之中，冰冷的海水让他浑身发冷，波涛冲刷着他的身体，让他感觉整个人无比疲惫。
好累啊。
杨枭明明睡着，却叹了一口气。
“活着这么累，你为何还要挣扎？”
当杨枭感觉眼皮沉重之际，忽然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
在苍茫的大海之上，这道声音来得十分突兀，却直击杨枭的内心。
“你从小就离开了父母，没有享受过几天父母的爱，和一个孤儿差不多。”
“你的师门对你照顾有加，却因为你，死的死，散的散。”
“杨枭，你应该知道的，以你师父的修为，若不是为了帮你逆天改命，他本可以再多活几年的。”
“而对你关爱有加的师叔和大师兄，也因为你常年在外漂泊，四处帮你寻找逆天改命的方法，哪怕冒着生命危险。”
“他们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却被拖累了脚步，你就不愧疚么”
这道声音分不清男女，不知道来源，可是杨枭觉得它说出来的话，甚至比梦中的海水还要冰冷刺骨。
杨枭怔住了。
因为这道声音道出了一个事实，一个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敢面对的事实。
师父那么强，却早早的归天，而他在云隐观的这十四年里，无数次用自身的道行来帮杨枭逆天改命。
他的死，到底和杨枭有没有关系？
至于师叔和大师兄，他们两人绝对是世间罕有的天之骄子。
可是从杨枭下山之后，却从未听过他们的姓名。
他们本该扬名立万，成为道门的传承之人，却为了自己常年东奔西走。
师叔快四十了，却从未见他成家立业。
杨枭知道他们都在为了自己奔走，可自己真的值得他们这么做么？
“还有你的父母，”似乎感觉到了杨枭的动摇，那道声音继续道：“他们等了你十四年，自你之后未曾生育，最后却因为你，惨死在车轮之下。”
“你本可以救他们的，可那时的你做了什么？”
杨枭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对这一道道地质问，他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
是啊，当时他本可以救他们的，可是他没有做到。
等了他十四年的父母，甚至未曾享受几年天伦之乐，就和他天人永隔。
“如今，你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亲人了。”
“每一个和你关系密切的人，都会因为你而遭殃，你心里真的不愧疚么？”
阎北，钱三一，林游，涂山渺。
因为他的出现，如今他们四个人都身陷囹圄。
就连陈渔，这次之后必然会取消和谢家的合作，损失不小。
所以因为他的天命如此，每一个和他有关系的人，最终都无法落得个好下场么？
“认命吧。”
耳边响起了一声长叹，杨枭的身体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梦境之中，他漂泊在一片大海之上，手里抓着一块浮木，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死死地抓着这块浮木，在大海之中漂泊。
周边是咆哮的海水，冰冷刺骨地拍打在他身上，浪头不断地试图将拽入深海之中。
杨枭的体力是有限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迫松手，落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你现在已经很累了，你活得很累，挣扎得很累，你看，你的双手已经布满了鲜血……”
杨枭低头，便能看到自己抓着浮木的两只手早已经鲜血淋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海浪冲击，要不了多久，他就将彻底被海水淹没。
“你看，你已经明白了，你迟早会死的。”
“挣扎会死，放手也会死，但你真的忍心在必死的结局之下，还要让这么多人为你前仆后继地送死么？”
杨枭愣住了。
是啊，和天争命，本就是天方夜谭般的行为。
从小他就知道，他迟早会死，无论如何努力，到头来可能都是一场空。
但他的身边有太多在乎他、他也在乎的人，他们在为了让他活下来而拼命。
可是到头来，师父死了，师叔大师兄漂泊在外，这一次还差点连累了阎北他们。
如果到最后，他其实根本就没法逆天改命，反而让这些人为了他搭上了性命，值得么？
天府云顶的秘密他尚未参透，可是不用想也知道那必然是一条危险重重的路。
他真的要让其他人和他一样，被这命运的海水冲刷到深渊之中么？
“我……我很累了。”
杨枭能感觉到，他最后的结局或许只有一个，活下来的概率不足万分之一。
即便如此，他还要让其他人为了他身陷囹圄么？
“是啊，孩子，你累了。”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似乎有些欣慰：“既然明知道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又为何要挣扎呢？”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想拖累任何人。”
“现在，既然你已经累了，不如放手吧。”
“放开手，好好休息，其他的就交给命运来做主……”
在那道声音的蛊惑之下，杨枭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
手中的浮木已经濒临破碎，再继续抓着它也难逃淹没的命运，还会把它也带下地狱。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手呢？
“是啊，我该放手了……”
杨枭的眼里露出了几分释然，他的命运如此，无论如何挣扎，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休息。
接受自己的命运。
苍茫的大海之中，杨枭缓缓松开了那块抓着浮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