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上神

三日后，咯咯越长越大，羽毛也越发黯淡，几乎长成了鸦青色，体内却探测不到一丝妖气。

为了让它早日化形，我决定偷摸回一趟龙潭。

自从飞升上界，我就再也没回过老巢了。

我抱着咯咯来到一处毒沼密布的古林，兜兜转转走了许久也不见任何生灵。

疑惑间，一道莫名熟悉的猛兽利爪忽而朝我和咯咯袭来，攻击速度不快，但杀伤力极强。

我敏锐侧身躲开，刚要反击，却发现那是我儿时好友，狻猊金岩。

这里虽然危机重重，但生活着许多妖族精怪，其中不乏狻猊这样厉害的大妖。

“月姬，有危险，快走！”

金岩说完，便直接在我眼前昏了过去，全身伤痕累累，显然是遇到了十分厉害的对手。

几千年过去，金岩已然修炼到了妖尊境，即便是遇到上神，也该有保命的能力。

但此时，他竟是连基本的维持人形都做不到。

我蹲下检查伤口，看到红莲业火正在灼烧金岩的血肉时，不免心中一颤。

三界之中，唯有曜日手中的长枪淬火，才能在对手身上留下这种难以愈合的痕迹。

两千年前，是我陪着他到无极海历练百年，九死一生才拿到了这把长枪，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屠杀我族同类的利器。

“月姬，把轩辕剑交出来！”

我在树下为金岩疗伤，月瑶忽然出现背后偷袭，咯咯挡了一记法诀，被击飞在地。

见打草惊蛇，月瑶很是愤怒:“死肥鸡，你是活腻了吧！”

月瑶话还未说完，我便直接唤出轩辕剑抵在她脖颈之间，敢动一步，便是人头落地。

周围到处是淬火长枪留下的破坏，生灵涂炭，我冷声问:“曜日呢？”

下一刻，月瑶转换了一副嘴脸，娇弱喊道:“曜日哥哥，快救我！”

我抬眸，只见曜日提着长枪匆忙赶来。

他义正言辞道:“月姬，轩辕剑是天族之物，你不该私藏，放了月瑶，随本君回天界受罚！”

我讥笑道:“若你有能耐，不妨自己控制轩辕剑，救下心爱之人。”

神魔之战，曜日使出了诛魔剑阵，三界都以为轩辕剑认了帝君曜日为主人，可那日悔婚，轩辕剑的剑气分明也伤到了他。

他若真是轩辕剑的主人，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能让我提着剑杀出天界。

见曜日难堪，月瑶激动不已，哭道:“月瑶的命不值钱，天帝说了，月姬上神身怀妖骨又天赋异禀，若是不能为天族所用，必然是大祸患，曜日哥哥千万不要放虎归山！”

“那我便成全你的大义凛然。”

我眸色阴沉，动了杀意，遭到曜日抬枪阻拦，不得不抽身和他打一架。

缠斗间，曜日刺中我的左肩，趁机一把将月瑶搂在了怀里，转头道:“月姬，你不是我的对手，束手就擒吧！”

对峙间，月瑶忽而对咯咯出手。

我还来不及反应，咯咯就冲到了我面前，低沉道:“别给他，轩辕剑只听你的。”

我大吃一惊，它竟能破解月瑶的法术，那第一次怎么会被轻易打飞？

男人的声音让我更是意外，这鸡妖会说话！

我瞬间彻悟，曜日方才没有杀我，并非念旧情，而是因为畏惧轩辕剑。

神器有灵，会自行择主，这把剑受我血脉献祭，早已染上妖气，只能为我所用。

我凄然一笑，抬起手中长剑，指着曜日和月瑶，目光坚毅道:“除非我死了，否则轩辕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天族之物，今天，我就让你们给我龙潭死去的万千生灵陪葬！”

正要上去决一死战，我的脚下却莫名闪出一道诡异的玄色法阵。

凭空消失？

小院内，金岩躺在床上养伤。

咯咯被气得上蹿下跳，边疗伤，边骂我:“笨蛋，本座是让你卷了轩辕剑就跑路，不是让你上去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望着它炸毛的样子，我更加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种类的妖精？

还敢自称本座？”

咯咯立马收住情绪，歪着头敷衍道:“咳咳，自封的，我只是一只羽毛鲜艳的鸡妖。”

休想萌混过关！

我一把捉住了它，拆穿道:“寻常妖族，可没法使用稀有秘术两仪门逃跑，同时还能留下七星杀阵重创敌人。”

“那曜日久经沙场，却在阴沟里翻船，挨了你这么一招，估计没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这事儿虽然干得漂亮，但你的身份实在可疑。”

哪怕我并未受伤，也很难做到这一点，何况七星杀阵是上古遗留的阵法，早已失传。

这小家伙是我从魔界捡来的，来历不明，法术强大，结合种种，我灵光乍现:“你莫不是妖帝的儿子？”

……活了几万年，竟是让那老家伙占了便宜。

见我刨根问底，咯咯只能无奈道:“等我化形了再告诉你，你先放开我，我去寻些灵泉液和药草回来，否则你这朋友，撑不过今晚。”

被红莲业火所伤，确实要用灵泉液入药才能彻底治愈，它懂得还挺多。

我留了个心眼，起身道:“我随你一起去。”

“不必了，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好好歇息吧，两个时辰后我就回来。”

说完，咯咯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不带我玩了？！

我垂眸，侧头看着自己左肩的伤口，血已经止住，灼烧感也被咯咯用内力化解，但以后估计是要留疤了。

不过也好，可以时刻提醒我今天所发生的事。

魔宫内，龙渊和龙吟跪在大殿中央请罪，高台上坐着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俊魅男子，腰间别一把玄铁折扇。

银发傍身，气息阴沉，正是魔君渡川。

三界有传言，说渡川是个活了万年的老魔君，年纪大，脾气也大，不仅杀伐狠戾，做事霸道，性情更是古怪，因为长得太美怕受人妒忌，所以常年戴着墨玉面具，生气就会拿着一柄扇子剃人头发。

这谣言真假掺半，但最后一句倒是属实。

见渡川许久不说话，龙渊仍端正跪在原地认错，刚掉了一撮头发的龙吟却是坐不住了。

“君上，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龙渊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君上重罚。”

渡川早知道，这兄弟俩，一个靠不住，一个死脑筋，原也没打算计较，奈何先前在月姬手里现了原形，这面子实在挂不住。

罢了，正是用人之际，渡川吩咐道:“龙吟，你去灵宝天尊那儿偷点灵泉液回来，龙渊，你去把这纸上的药草寻来，往事既往不咎。”

龙渊犹豫道:“君上，这是治疗红莲业火的方子，您是想帮那只妖族的狻猊兽疗伤？”

神魔大战过后，魔族元气大伤，妖族趁火打劫，抢占修炼资源，两族没少发生冲突，关系势如水火。

渡川眸色晦暗不明，淡淡掩饰道:“本君的事，无须你来过问，何况本君也只是顺便帮他。”

见魔君这般模样，龙渊心中隐约猜到了七八分，临走前只说:“魔族医典古籍有记载，下界荒漠长有复颜草，对祛疤养颜有奇效。”

渡川了然:“多谢！”

迫不及待就离开了。

龙吟百思不得其解，魔君爱美是情理之中，但向来威武严肃的兄长何时研究起了复颜草。

莫非是断袖之癖，投其所好？

咯咯的药来得及时，金岩所幸捡回一条命。

但见到咯咯的那一刻，金岩眸底不免闪过一丝错愕，转瞬即逝:“千年未见，你养的灵宠倒是很特别。”

我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只是抱着咯咯答:“萍水相逢捡来的小妖，要不是它帮忙，我恐怕救不了你。”

金岩是个知恩必报之人，对着咯咯抱拳道谢:“多谢相助，日后必将报答。”

咯咯很是高冷:“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见两人这般拘谨，我随便找了个话题。

“凡间的食物别有风味，我养的小鸡还没长大，今晚就凑合弄点吃的吧。”

说完，我走出屋子。

咯咯跟了上来，短短几日，它已经长得和正常家禽一般大小。

羽毛越来越多，手感越来越好。

我蹲下身，从怀里拿出桂花糕喂它，说来也是金贵难养，这小妖从不吃鸡食，只吃上好的甜点和美味的饭菜，喝晨间的露水，也不喜欢我渡妖力，或者喂仙丹，说是揠苗助长。

入夜后，我总能梦到自己被贼人扒衣裳，可睁眼查看，又一切如常，连轩辕剑也没有示警。

接连几天都做了同样的梦，我原以为是自己太过忧虑，导致最近心神不宁，却也逐渐发现肩膀上红莲业火留下的疤痕无端消除。

来不及多想，我便瞧见院外闪过一道白光，像极了曜日手中的淬火长枪。

我暗叹不妙，独自追了上去。

我醒来时，发觉自己被缚神阵所困。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斗篷，手持淬火长枪。

“月瑶，你想做什么？”

“上神好眼力。”

见被我识破，月瑶不再掩饰，以真面目示人。

我一时间无法挣脱，只能暗自蓄力，便故意激她:“曜日对你还真是尽心尽力，连淬火长枪的口诀都能不遗余力地教给你。”

月瑶很是得意:“这还要多谢月姬上神，花了几千年时光来成全如今高高在上的帝君曜日。”

“一腔真心喂了狗，他能背叛我，有朝一日也能背叛你。”

月瑶不以为意，接着挖苦道:“说实话，我嫉妒你，却又觉得你可悲。”

我不动声色:“展开说说。”

月瑶道:“你是这三界唯一的女上神，风光霁月，受人尊重，可以和曜日并肩而行，但天族只需要一个战神，你的强大，只会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倒是看得通透，曜日始终都无法接受和承认我比他更有天赋。

就像天帝需要曜日的实力来守护天界，却又忌惮他功高盖主。

这便是天族当初打不过魔族的缘由。

见我不言语，月瑶又厉声道:“把轩辕剑交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我漠色道:“你应该清楚，这轩辕剑已经认我为主，即便是我想给你，你也拿不走。”

“你可以把献祭神器的方法告诉我。”

我皱眉望着她，“你活腻了？”

月瑶近乎疯狂:“你懂什么？

只要拿到轩辕剑，我也能和曜日哥哥站在一起，日后重聚神魂，受到众仙尊崇。”

这小荷花未免太过天真，“我一介上神复生，尚且需要五百年，何况是你。”

月瑶笑道:“我听闻他为了让你早日回归神位，亲手打造了一副玄火棺材。”

原来如此，我勾唇一笑，缚神阵荡然无存。

月瑶花容失色，抬起淬火长枪想要我的命，却被我近身夺了兵器，反伤到自己的脸。

“这淬火长枪的口诀，可不止你一人知晓。”

“你敢杀我？

天族不会放过你的！”

月瑶捂着脸上的伤口惊慌不已。

我冷漠道:“你和曜日杀我龙潭同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不会放过你们？”

“不妨告诉你，九天玄火确有奇效，可化解一切伤势，一切剧毒，但对修补神魂毫无作用，曜日原本就不希望我复生，他不过是为了在三界留下一个重情重义的美名，受封帝君。”

说完，我用妖力催动轩辕剑，直接将淬火长枪生生砍成废铁，即便遭受封印反噬也没停下。

月瑶见我这般失控的样子被吓得魂都丢了，一直跪在地上求饶:“别杀我。”

我看了她一眼，并未动手，只是独自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提剑离去。

我赶回来时，小院变得破败不堪，金岩和咯咯也不知所踪。

我执剑而起，颤颤巍巍往天门赶去，曜日早已在此恭候良久，目光中透着一丝深沉的悲哀。

“把他们放了。”

我眉目肃然，杀气腾腾。

曜日神色冷淡:“月姬，莫要一错再错。”

我脸上浮现出一抹轻蔑之色:“怎么？

你要为月瑶讨个公道？”

岂料曜日竟是毫不在意:“月瑶不过是一个替身，容貌毁了，便没有活着的必要。”

他顿了顿，又望着我，说道:“本君自始至终喜欢的人都是你。”

我讽刺地笑了笑:“你对我，究竟是喜欢多一些，还是忌惮多一些？”

曜日避而不答，只说:“本君自始至终从未想过伤你性命。”

龙潭初遇，他早已对跟在自己身后形影不离的小妖动心，可惜几千年的感情，终究抵不过名望和地位。

曜日终归是觉得愧对于我，第一次不战而败，丢了手中的剑:“月姬，你走吧，我们好聚好散。”

我抬眸道:“你若放了他们，或许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不知死活！”

曜日骤然动手，剑刃朝我面门袭来，怒气冲冲。

五百年不见，他的无极道法已经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比神魔大战之时强上许多。

我先前在月瑶眼前强行破开妖骨封印时受了内伤，竭尽全力抵挡，还是被他打得踉跄后退。

放在从前，曜日绝非是我的对手，他很努力，可天分不够。

曜日皱了皱眉，余光冷如寒冰:“月姬，你可认罪？”

“我何罪之有？”

我倚剑而立，瞧见曜日手中的那把剑，正往下流淌着殷红的血。

“勾结魔族，你可认？”

曜日凝视着我身上的伤口，漆黑如墨的眼底泛起一抹杀气。

我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摇摇晃晃站起身，眸光深沉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把咯咯和金岩放了，否则我踏平你的天界！”

“不知悔改！”

曜日身形极快，犹如浮光掠影，猛攻我的要害之处。

眼看着招架不住，一位戴着玄铁面具的黑袍银发男子从天而降，单手结出七星杀阵。

曜日躲闪不及，只能生生抗下这一招，右手执剑，单膝跪在我眼前，吐了好大一口血。

他先前就被七星杀阵打伤过一次，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八成是活不长了。

曜日脸色苍白，恶狠狠道:“月姬，你果然是勾结魔族的叛徒！”

站在我身后的男子出声道:“我替你杀了他。”

“咯咯，让我来。”

我制止了他的动作，挥起手中的轩辕剑，给了曜日致命一击。

没有片刻犹豫，也没有片刻伤神，只有无尽的恨意。

待众仙赶来时，便看到天族战神曜日帝君以极其惨烈的景象死在了天门前。

曜日死了，天帝才领着天兵对我喊打喊杀。

我握紧手中的轩辕剑，抱了必死的决心。

对身旁的咯咯小声叮嘱道:“我知道你能逃，带着金岩走，躲远一点别被抓到，曜日死了，天界定然不会放过我，绝不能连累妖族。”

不料咯咯却是不为所动，大言不惭道:“妖族算什么，若你想踏平天界，那这天帝估计也活不长了。”

话落，我还来不及反应，脚下便出现了两仪门的法阵，再次凭空消失！

下一刻，我直接躺在了一张陌生大床上。

一位长相如妖孽般诱人的美男子，死皮赖脸地缠上了我。

我咽了咽口水，努力稳住心神:“你是谁？”

他垂眸浅笑，欺身而上贴在我耳边，用咯咯的语气，低声呢喃道:“月姬上神，你可还记得，五万年前，欠本座的情债？”

封存在角落里的某些记忆片段忽而被唤起，直到看清了这鸡妖的本相，我不由得惊呼:“三界和本上神，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