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的告别

08
江如雪一下子变得神色凌厉，伸手扣住小护士的手。
她颤抖着嗓子问：“他朋友叫什么？”
小护士像是被吓到，颤颤巍巍道：“好像是李浩。”
江如雪一下子坐起来，吊针被她一手拔掉，鲜血四溢。
她像是疯了一样跳下了床，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冲进了许明的办公室。
可是许明已经走了，办公室空无一人。
随即拿起手机，无数次拨打我的号码。
可惜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复了。
江如雪颤抖着手，手指抖得和筛子一样打着短信。
“李浩，你看到这条短信立马回复我或者给我打电话。”
“李浩，我不管你是不是生我的气，立刻给我回电话。”
“李浩，你再不理我，我就和你离婚。”
“李浩，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
一条条短信发出去，最后都石沉大海。
江如雪的脸色变得煞白，嘴里念叨着：“不可能，肯定是同名同姓，许明肯定有别的叫李浩的朋友。”
09
江如雪飞快地开车到了许明家。
敲了很久的门，许明才拎着酒瓶醉醺醺的出来。
“哎哟，这不是我们江大医生，有何贵干阿？”
江如雪眼眶发红，神色严厉，“我问你，许明，李浩去哪里了？”
许明嘲讽一笑，“不知道唉，江大医生，你问李浩干什么，你不是说让他永远都别回来了吗？”
她一把揪住许明的衣领，神色是我从没见过的狠厉，“我问你，许明，李浩去哪里了？”
“那天车祸死亡的，不是李浩对吧？”
她神情中带着一丝恳求，许明一下子红了眼眶，泪水不受控制掉了下来。
许明一字一句道：“江大医生，我许明，今生今世只有一个叫李浩的好朋友。”
“不可能，你胡说。”江如雪一下瘫倒在地，满眼的不可置信。
许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怨气，
“江大医生，我给你打几百通电话你都不接，你在白月光那很开心吧。”
他自嘲一笑，“我的医术不精，没能救得了我的朋友所以我这辈子拿不起手术刀了。”
“可你呢，你那么聪明能干，救回来无数人，却没救你的丈夫。”
“你的丈夫在医院苦苦等你的时候，你在干嘛？江如雪，你让他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医院！”
江如雪泣不成声，“不可能，不可能……”
许明看着眼前这个李浩爱到骨子里的女人，想到李浩的死状，心里的恨意愈发浓烈。
“江如雪，你知道李浩为什么出车祸吗？”
他脸上带着满是恶意的笑。
江如雪似是意识到什么，捂着嘴巴摇着头不可置信。
“是为了给你过生日啊，他为了给你过生日才遭遇了车祸，警察和我说他之前给你打过一分钟的通话。”
“江如雪，电话里他说了什么，那是他最后的遗言，你不会没听完他的电话就挂了吧？”
江如雪连连摇头，语无伦次，“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许明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步步紧逼。
“你在照顾林航时知道那么爱你的李浩濒临死亡吗？林航就那么好能让你忽视掉李浩这五年来为你做的一切吗？他为了你甚至连他妈死前让他读完大学的遗言都放弃了。”
我的心骤然一疼，那是我最愧疚的妈妈，妈妈觉得自己的身体拖累了我，死前最后愿望都是让我上完大学，成为优秀的医生。
可我却辜负了她。
江如雪不可置信，“为了我？”
“我上学的钱不是林航资助的？”
许明嘲讽的看着她，“林航要是资助你，为什么不和你亲口说？”
“是李浩这个傻子，怕你不肯接受，打着林航这个情敌的名头给你转钱。”
“你真以为李浩那么一个和你齐名的医学天才为什么突然辍学？”
“因为你啊，江如雪。”
“怎么可能？他不是因为手骨折无法继续学医所以不想上学了？”，江如雪颤抖着唇不敢置信。
那双曾被称为机器人一样精准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许明摇头，“李浩家里曾经那么困难，他都咬着牙靠捡垃圾贷款上了大学。你怎么能天真到以为他只是厌学。”
“他那时候为了养你一个人打两份工，半夜回家还被你白月光的好兄弟教训了一顿。”
许明神情古怪，“林航的好兄弟踩断了李浩的手指阿，断了他的医生梦，转专业又不允许，他只能辍学呀。”
10
我的痛苦回忆随着许明的话语被缓缓揭开。
那年我刚和江如雪在一起，每天打两份工也甘之如饴。
直到那天在巷子里，遇见了林航的干哥哥和小弟。
他长得很壮，满脸的横肉。
我知道逃跑无望，索性没有挣扎。
“你就是李浩是吧，我是林元，听说你小子撬了我弟女朋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而后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听林航说这小子是医学生，把他手踩断，还想和江如雪一起学医。”
他的小弟在一旁带着猥琐的笑意道，“大哥，既然林航分手了，那弟妹你是不是可以……”
他们话意犹未尽，我被打的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手指也被折断，耳尖却回荡着他们污言秽语。
我发疯一样，拼尽全力站了起来，抄起地上的砖头，一下又一下。
我的梦想已经化为尘土，我不能让我爱的人和我一样。
再然后我进了警局，调解后我和林元各自都没起诉对方。
而后学校为了名声也放弃了我这个注定未来不会有任何成就的人。
辗转多年，我终究还是没能完成母亲的心愿，可我在江如雪身上看见了希望。
在那之后，我把我的一部分梦想就此寄托在江如雪身上，我的人生和她密不可分，直到这场车祸来临。
13
江如雪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看着往日被我收拾的精致温暖的小屋。
泪水不断从她脸上滑落，忽然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拿起手机给林航打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林航，我之前让你丢的生日礼物呢？”
林航懒洋洋地，“听你的话丢了啊？”
“你丢那了？”
“你楼下垃圾桶，如雪，明天我带你去滑雪场玩吧……”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江如雪挂断了电话，江如雪飞快冲下了楼。
楼下的垃圾箱塞满了垃圾，她像发了疯一样到处翻垃圾。
直到被保安大爷拦住，保安也被她疯癫的神情吓到了。
“小姑娘，你这是怎么啦？”
“我找我的爱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大爷你看见了吗？”
“是白色的泰迪熊，这是他留给我的东西。”
她精致的脸上泪水不断滑落，像是一条濒死却奋力呼吸的鱼。
“我那天倒是捡了个熊，在保安室，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白色的泰迪熊已经变脏了，江如雪却如获至宝一样把它抱在怀里。
连带着还有一封信和一个小盒子。
14
盒子里是我精心挑选的戒指。
我们结婚那年什么都没有，后来江如雪也说自己不在乎这个。
但是我在乎，我爱江如雪，这枚戒指是我用我全部的积蓄购买的。
这是我在能力范围最大限度内给她最珍贵的承诺。
江如雪流着泪将戒指戴在手上，缓缓打开了那封信。
小雪，27岁生日快乐。
如果按照我预想的，此时我们应该在家里共同打开这封信。
我这人比较不善言辞，很多事我都不想开口告诉你，但是有一天我路过婚纱店，看着照片上幸福的笑脸，忍不住走了进去。
店员问了我的情况，告诉我所有女孩的梦想就是穿着圣洁的婚纱嫁给心爱的男孩。
我这才恍然意识到我欠你一个求婚，一个戒指，一场婚礼。
我们一起相伴七年，请原谅我的迟钝。
那么现在，我想请问，我最最亲爱的江如雪，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我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江如雪哭的泣不成声，眼泪打湿了那封满载着爱意的信。
“我愿意啊，李浩，我愿意。”
15
敲门声响起，门外来的是林航。
他见江如雪哭得泪流满面，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却被江如雪一巴掌挥开。
“如雪？”林航语气里带着疑惑。
“我问你，你回国那天，我问你是不是你资助我上学，你为什么承认了？”
林航眼神飘忽，“是我资助的啊。”
江如雪神色凶狠，“你放屁，你根本就没有，资助我的钱是李浩打工一分一分赚的。”
林航一脸无辜，“如雪，你问我我就承认了，毕竟我们这么多年没见，我在国外也很想你。”
江如雪看着林航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无端生出恶心，她从未觉得这张脸这么面目可憎过。
“滚，以后都别来找我，别脏了我和李浩的家。”
“对了，李浩呢，我还没他见面呢？”
江如雪用门狠狠砸在他的手上，疼的林航嗷的一声叫出来。
“你有病吧？”
“滚，你不配提起李浩，你这个人渣。”
江如雪关上门，无力又脆弱地蜷缩在地板上，泪水顺着她的眼睫不停滑落。
我只能听见她机械又无力的声音，一遍一遍对我说着对不起。
16
我葬礼那天，是个晴空如洗的好日子。
江如雪亲手将我的骨灰放进墓碑里，而后便是一系列常规的葬礼程序。
我的灵魂俯视着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可能是曾经执念已散，我已经感觉自己不久就要消散人间。
我在这世间最在乎的两个人，许明和江如雪。
许明因为没能救下我，心里有了执念，从此离开了医生行业，我看着他在我的坟墓前干完一瓶酒，而后潇洒的说，要带我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很是心动，可惜我的灵魂还拴在江如雪这边。
只能遥遥目送着他离去，给予他最真挚的祝福。
江如雪在我的坟前不吃不喝跪了三天，第四天在无数病人的恳求下重返医院。
重新拿起了手术刀开始救治病人。
而后以我的名义成立了基金会，无偿帮助有需要救治的家庭。
就像她当年救过我家一样。
看着她起诉了林元，那个曾经让我无法执起手术刀的人。
看着她让林航破产，带着林元林航，像条狗一样跪在我的坟前认错。
她的事业又重新步上了正轨，我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年后，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以灵魂状态存在。
不久我将消散在天地间。
我看着江如雪研究出最新的论文，开发的新技术，无数溢美夸赞之词将她包围。
她收了十几个徒弟，每一个都精心传授自己的技术，越来越多生病的人得到救治。
我曾经的理想确实在她身上传递了下去。
这天是我的死去的一周年。
许明没有回来，但是给江如雪寄了封明信片，让她在我坟前烧给我。
我看着江如雪将家里所有东西收拾好，戴上我买的钻戒，带着一个盒子来到我坟前。
盒子方方正正，打开里面是很平常的家常菜。
唯一特殊的是菜式全是我以前精心研究做给她吃的。
江如雪从容地坐在我的坟前，细心摆好餐具。
一口一口的吃完，而后清理了我的坟墓，摆上刚买的鲜花。
就这么一直静静坐到傍晚，夜已深。
我奇怪她为什么在我坟前呆这么久。
她抚着我的墓碑，头依靠在上面，黑色的发丝随风飘扬。
“李浩，一个人很寂寞吧，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还要将我学的我会的东西交给别人，才能下来陪你，你不要怪我。”
我瞬间一惊，即将消散的灵魂却很虚弱，只能无力的看着江如雪用那把救过无数人的手术刀。
坚定又平稳的割向自己的脖子，鲜血染红了我的眼睛。
消散间我似乎看见了江如雪正大步朝我奔来。
可我却不想回头，我对她的爱曾经那么浓烈，浓烈到灼烧自己。
我死的时候就有多么绝望。
那通电话掐灭了我最后的求生愿望。
我最后朝她挥了挥手，江如雪，我们永生永世不要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