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惊胆颤

朱元璋找了自己几次，每次钱袋子看似鼓鼓，其实全是铜板。

老张家的天师一出手，就是银锭子。

银子，在这个时代可是稀缺货，也就是老张家百年富贵，才能出手如此阔绰。

道衍想着收不收老张的银子？张正常已经给他塞过来。

他想了一下，自己又不是姚广孝那个乐子人，干嘛不收？

以后还俗的时候用得着。

“天师想知道什么？”

道衍熟练地推拒，反手将银子转移到自己的袖里，然后很自然的转移话题。

张正常问：

“名是什么，利是什么？”

“名为龙虎山嗣汉天师百年的虚名，利为你张家这百年得到的富贵！

施主抽的灵签，本就是上上签，你若顺势而为，可延续老张家百年富贵。

可如果患得患失，失了机会，虽然张家不至于没落，但至少也要扒一层皮！”

张正常脸色不停变幻，如果没有刘伯温说过相同的话在前，他大概不会相信道衍的说法，甚至觉得他妖言惑众。

“就没有办法吗？”

他企图挣扎，求个一线生机。

“世间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道衍说完，行了一个礼，不再理会老张，自顾离开。

张正常迷迷糊糊地，走出天界寺。

朝天宫距离天界寺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就是隔壁。

可老张并没有选择回去，而是在应天府的街头漫无目的的走着。

熏天的臭气，是张正常许久不曾体会的。

他平常就在龙虎山上，偶尔出行，也少有需要他亲自下来走一走这土路的。

叫卖声，混杂着牲畜臭味，形成了这个时代独有的烟火气。

老张一直走，一直在回忆祖先们走过的路。

五斗米教本来走的就是下里巴人的路线，元朝之前的天师们，虽然名声有，却也不曾如蒙古人一般从官方确定自己的领袖地位。

老张第一次反思，也许张家的富贵让他迷了眼，早就忘记历代天师的立身之本。

莫忘始终。

那个小和尚解签的签文中，就有这句话。

“贫道一直以为我有选择，其实刘大人早就暗示贫道，名和利，张家只能选一样。

而且，只能选陛下希望我选的那一样！”

张正常于闹市中想通了这个问题，虽然不舍，可他的精神状态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他转身，徒步走回朝天宫。

“师父，您怎么……”

等张天师回到朝天宫，邓仲修看着师父臭熏熏的回来。

他忍不住捂住鼻子，看了看张正常的脚下。

应天府街头客商很多，带来的牲畜在路上留下来了许多粪便。

老张刚才只顾着悟道了，结果踩到的地雷比别人还多。

见到徒儿本能的反应，张正常哈哈哈大笑：

“你心动了！”

“心动，师父，什么心动？”

邓仲修留在原地，一脸懵逼，张正常笑道：“去，给我准备新衣服，我要沐浴更衣，等为师出来之后，你将纸墨笔砚给为师准备好！”

“师父这是？”

“顺天而为！”

张正常没有多言，在沐浴更衣之后，他开始奋笔疾书，不多时，一份算得上奏疏的文本，被他写出来。

他没有劳烦别人送去，亲自前往皇宫。

他到了午门之前，托人将文书送进去。

此时已经接近晚朝时间，隐约有官员出入。

太监将文书送到朱元璋桌前的时候，老朱正和一干老臣商讨北方的战事。

等拆开文书，朱元璋只是阅读了一遍，便忍不住生出喜意。

虽然他很快掩饰，可在他身边都是跟了他多年的文臣，皇帝的表情很快落入这些老狐狸眼中。

“诸位爱卿，这是张正常让人送过来的东西，你们看看……”

老朱装模作样的，将文书交给其他人。

首先接过来的，是中书省左相李善长。

他看了一眼，忍不住惊呼：“自去天师，张正常好气魄！”

他看完交给中书省其他官员，大家轮流看过之后，文书落在刘基手上。

“陛下，张真人终归还是有道之士，只是世俗的富贵暂时迷了心智，如今他能迷途知返，是陛下警戒有功！”

刘基站起来，朝着朱元璋行礼。

他这马屁让老朱非常受用。

皇帝的心情毫无疑问是非常愉悦的，他看老张家的天师之名不爽很久了，也有计划将它拿掉。

可他无论用什么手段去拿，史书上对这件事的评价，逃不了“不地道”三个字。

而现在多好，自己不但占据道德制高点，而且还是张正常自己主动求去天师位。

这等好事，可是求之不得。

朱元璋别有深意地看了刘基一眼，很是高兴。

“难得张爱卿有心，来人，去午门通知张爱卿，明日上朝！”

张正常如此听话，老朱对他的观感瞬间好了起来，而且想起旧日的交情，他多少还有些愧疚。

“你们下去吧！”

晚朝开到这里，皇帝也乏了。

李善长，刘基等人告辞离开，很快有检校进来，交给朱元璋一份材料。

“原来张正常不但找过刘基，还找过慧昙和那小子，那小子跟他说了什么？”

“陛下，太远，咱们安排在天界寺的和尚没听清，不过听说张真人跟道衍说完话，就出了天界寺，他一个人在城中走了许久，最后带着一身臭气回朝天宫……”

检校将他们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朱元璋。

朱元璋低下头沉思，时不时还问下细节。

等到确定之后，皇帝挥手让人出去。

“在宋濂家，张正常找麻烦的人，好像也是那小子。

因他而起，也因他而终。

那小和尚倒是帮朕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说起来，提议朕夺天师位的也是他……

比起梦中的煞星，他倒更像是朕的福星！”

皇帝想起，他好一阵子没去找道衍了。

身为一个开国君王，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忙。

不过他迟早要去见一见那个和尚的，因为他心里有根刺，还没拔出来。

朱元璋从书桌上，翻出一本书。

“姚广孝！”

老朱默默念着道衍的笔名，此时太监传太子求见。

他放下书，让朱标进来。

“父皇！”

朱标见过皇帝之后，老朱照例询问他功课，见儿子很努力，他又非常欣慰。

“你来找朕，可有事？”

他开口询问，朱标登时扭扭捏捏。

“父皇，那个……那个《西游记》您看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