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一死难求

7
再醒来时，心脏阵阵抽痛。
我却突然发现，有温热的手一遍遍替我擦拭额头的冷汗，还伴随了轻微的叹息。
谁啊？
反正不可能是林柏淮。
我和他认识五年，在一起三年，他从未对我如此亲密。
但马上，我就听到林柏淮无奈的声音响起，“顾盼，你还要我怎么办啊……”
我猛一睁眼，正好对上了他未收回去的目光。
错愕到我忘了挪走视线。
在我面前，林柏淮从来是一块冷硬的冰，以至于我从未见过他现在这样的眼神。
痛苦，怜悯，憎恶，不解，他不像林柏淮，他像所有情绪的矛盾体，正被撕扯着作出最后决定。
不过没两秒，熟悉的他就回来。
林柏淮急急拽住我，“邱桃去哪了？你把她害到哪里去了？”
还跑不见了，真是好大一出戏。
我被他晃得头痛欲裂又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林柏淮坚定，“只有你会害她，邱桃留下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你。”
是啊，只有她会想方设法将害人的头衔塞到我身上。
可偏偏在这本书里，所有人都会信。
“那你弄死我。”我自暴自弃。
林柏淮一怔，立刻从桌上捻起两颗药丸：
“我到黑市弄来的违禁品，吃下它，你会在五分钟内受尽痛苦，直到求生的欲望重新燃起，才爆体而亡，没人能知道你怎么死的……”
“别逼我喂你，顾盼。”
越听他讲，我越控制不住嘴角向上的弧度。
林柏淮却以为我是想通了，他眼里的不屑和宽慰刚升起，就立刻被震惊吞噬。
我毫不犹豫，抢过药丸吞了下去。
心脏猛烈跳动，叫嚣着要冲破胸膛，全身的血液仿佛翻江倒海般逆流。
“林柏淮，你听我说。”我艰难地用微弱的声音开口。
“我曾经真的很爱你，想和你过一辈子。”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林柏淮颤抖着抱住我，转头大吼让人去联系私立医院。
我干咳几声，鲜血顺着唇角落下：
“我那么爱你，你却从没站在我这边，所以我现在恨你，恨到和你处在同一世界都恶心。”
“你可一定要带着害死我的愧疚过一辈子。”
话毕，我撑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掰开林柏淮握住我的手，而后猛一仰。
我从他怀中跌落，落地的过程像被按下慢放。
逆着光，我看见了他脸上亮晶晶的泪滴，随我一起掉下。
林柏淮居然也会为我哭？
不重要。
都结束了。
我终于能回家了。
“盼盼！”可突然，有焦急的声音仿佛想拼命拉回我。
有人破门而入。
是我的青梅竹马，更是本书的男主温于。
眼睛已经看不见，我听到他奔来的慌乱脚步声，以及争分夺秒到沙哑的声音：
“已经找到邱桃了，是顾家的死敌蓄谋已久。”
“不是顾盼？”林柏淮震惊得声音都在抖，他下意识伸手想来拽我。
可惜，我马上就彻底疼晕了过去。
8
意识沉沉浮浮，像慢慢攀升到云间。
突然，我看见爸妈在云层另一端笑着冲我招手。
我拼命向前跑，心跳越来越快，步子越迈越大，直到彻底扑进他们怀里——
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再睁眼，我依旧在这个世界。
眼前是医院，洗胃的胀痛还蔓延在身体各处。
“盼盼，你终于醒了。”
一道关切的男声柔柔响起，我抬眼，正好对上温于焦急的目光。
他应该是照顾我到现在，眼下乌青很重，白衬衫上两颗纽扣扣错了位。
不过作为男主，这些都丝毫不影响他的矜贵。
但我现在无心欣赏，只在心底遗憾最重要的事。
“怎么这样都没死掉？”我真情实感难过。
温于替我倒水的动作一顿。
沉默许久，他叹口气，将杯子递给我，推着我的背慢慢扶我起来。
“这件事，你完全就是受害者，林柏淮和顾在野没脸来见你，放心吧，不是你的问题。”
话毕，他轻轻替我捂住冰凉的手，“哥肯定会站在你这边。”
微烫的水入喉间，紧握杯壁的指尖慢慢泛白，我最终没忍住嘲讽出声：
“你有脸吗？”
“什么？”温于脸上的温柔因诧异碎了大半。
“你有脸见我吗？”
我一字一顿，“哥哥，你说你站在我这边，怎么还不让你那暗示我是凶手的女朋友公开说出真相？”
温于覆在我手背上的手霎时紧了紧，比我的还冷上几分。
这次，他给不出任何答复。
8
不管邱桃有没有被找回，温于一直都是这个世界里最维护我的人。
最起码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这样。
温家家教严，只有他一个小孩。
温于的童年，被数不清的辅导班和兴趣课程填满。
他每天不开心，却只能望向被圈起的死角天空叹气。
而我，大概是错闯进他灰暗世界的彩蝶。
我偷偷给他带他爸妈不允许的小物件，给只能在别墅里学习的他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甚至，我主动放弃了很多活动来陪孤独不能出门的他。
温于成了我自由的指向标。
而他的童年只有我。
这要放在林柏淮身上，估计早就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但可能就因为温于是男主吧。
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那天，经过半个月的软磨硬泡，我终于让温于爸妈松口，带着温于去了他心心念念的游乐园。
当初他用如此憧憬的眼神许下这个生日愿望，我在背后东奔西跑，好容易才给了他机会。
一路上很愉快，温于像个保镖守在我身边。
我只用负责玩就行。
直到去鬼屋。
一个完全密闭黑暗的场所。
我起初还兴致勃勃，解密解不出来还有闲心唱歌。
但随着时间过去，对讲机突然关机，突然仿佛真的仅剩下我一人。
尤其在，我大喊了温于的名字三次，都没得到回应时。
可他分明同我一起进来的。
手机在门外，而他却不见了。
焦急胜过害怕，我开始想尽一切办法逃脱，呼救，撞门。
可这里仿佛堕入了异时空，只有我在蚍蜉撼大树。
突然，有难闻的气味直冲冲闯入我鼻尖。
而我的第一反应，温于有危险该怎么办？
我于是拼命喊他的名字，却吸入了更多有毒的气体，最后窒息晕倒。
始终没得到回应。
再醒来，是在医院。
我得了无药可医的肺病。
而温于，却兴高采烈地冲进来说自己帮了个女孩。
得知我的病情，他才一脸愧疚地说都怪自己。
我沉默地看他流泪，问他为什么抛弃我。
他说，他碰到密室的工作人员崴到脚，特地带人家去了监控室休息。
他们在监控室休息，却无视了我长达半小时的求救。
“哥哥，你一点都没发现我待太久了吗？”
温于垂眼沉默，连泪也不落了。
那时，温于忙着听女孩讲自己边打工边读书的经历。
所有色彩都是他未曾有过的。
所有色彩都比我带来的惊艳。
他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想都没想起我，任由邱桃嫌吵，切断了通话电源。
本来，我该更早死在邱桃和温于重逢那天。
然后变成温于心上的刺，无数次阻碍他向邱桃走近后。
再有邱桃大度地彻底治愈了他这段过往。
但系统帮我续了命。
温于出国留学回来时，我正好为了追求林柏淮，频频上他公司。
却碰到了来谈生意的温于。
先重逢的，意外是我们。
仿佛没这段空白时光，他仍以哥哥自称。
温于的偏爱夹杂着愧疚，敞亮而霸道地将我护在身后，又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呈现上来。
他在赎罪。
可落到别人眼中，这些全是爱我的表现。
邱桃因此更恨我。
在回到顾家后，气红了眼，迫不及待让全世界站在她身边。
也迫不及待，让我当时放在心上的林柏淮一次次抛下我选择她。
我哭过，吵过，闹过，可所有看向我的眼神更厌恶和嫌弃。
她是被所有人无条件相信的女主。
而我，在事发前就被打上了鸠占鹊巢的假千金恶名。
我拿什么跟她争？
而现在，邱桃的自导自演，被温于说成是顾家死敌做的。
像这样帮邱桃洗白的选择，他还做过多少次？
温于依旧没说话，我等得烦了：
“你走吧，你和他们没差别。”
“盼盼，别这样说。”温于苦笑地看着我，像在纵容胡闹的孩子，“你想要怎样，跟哥说，哥肯定不会拒绝你。”
我放下水杯，重新仰躺回去，轻飘飘开口，“你现在杀了我比说什么都好使。”
“不行！”
手再度被紧握，温于眼里的哀求几乎要溢出来，“除了这件事，哥哥什么都能答应你。”
“好啊，你让邱桃过来用命给我赔礼道歉，只要你现在不弄死我，我就一定要了她的命。”
“顾盼，好自为之。”
再三提及邱桃的名字，温于眼神里的温柔彻底褪去，“桃桃想尽办法针对你，很大部分是因为我，她是无辜的，你不如来怪我……”
他突然断了话头，惴惴不安地看我。
但我听懂了。
原来他知道。
身为我的青梅竹马，本书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居然还是选择站在了邱桃身边。
“哈哈……”
我突然开始笑，笑声在温于惨白的脸色中扩大。
最终我笑到浑身抽搐，又开始惊天动地的咳嗽，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而亡。
好一会，稍稍喘上气，我面红耳赤地问：
“温于，你恶不恶心？”
“盼盼，不是这样的……”他下意识解释，话在唇间来回转了几圈，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能说什么？
他冷眼旁观了我所有被冤枉，在明知真相的前提下。
洁白的被褥打上水渍，我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
而温于，向来端庄矜贵的温于，在我的泪中一点点弯下了挺直的背。
9
多讽刺啊。
当我一遍遍诉说自己的清白，说到所有人都不耐烦，说到所有人都觉得我无病呻吟的时候。
分明那个最能证明我清白的人就站在罪魁祸首身边。
“温于，你女朋友的名声重要，我就活该被千夫所指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温于惊慌地瞳孔都在抖，他想像从前抚摸我的头发，却被我推开。
“温于，你别资格出现在我面前。”
我大笑，泪水却流进嘴中，“我只是你摆脱愧疚的工具，你表面对我再好，私下还是纵容女朋友对我的污蔑。”
“你怎么敢既要又要的？”
“盼盼，我可以解释……”他苍白开口。
我突然猛抬手，结结实实扇了他一巴掌。
眼镜砸到地上，温于头偏向一侧，脸上出现清晰的五指印。
他再说不出话，只用无措的目光仰视我。
最后，向来高高在上温于弯了膝盖，哀求地跪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
“是哥哥想要的太多了，没能保护好你们，盼盼，该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你的身体已经这样了，我希望你能快乐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我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冷笑一声，“你的口头补偿听得我恶心。”
温于瞳孔颤抖，表情近乎绝望，他张嘴正想说什么。
突然，有人闯入。
下一刻，顾在野的拳头就落在了温于脸上。
听完全程的他已经赤红了眼：
“她凭什么原谅你！要不是你她怎么会生病！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她从来没对不起你们任何一人！”
“对不起……”温于颤声道歉，看向我的目光抖了又抖。
顾在野又打了他一拳，随后一下下开始扇自己巴掌：
“我没资格说这个，我也是欺负她的混蛋！”
他哭天喊地的动作太大，医护人员很快赶来，劝他们离开。
两人不愿走，说什么要赎罪。
“都滚出去。”意识突然昏沉，我费力开口。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顾在野的眼里霎时见了泪光，“明明以前你最疼我了……”
思及回忆，我勾起讽刺的笑，“我最疼你的时候，你骂我鸠占鹊巢不得好死，你骂我使尽所有手段都比不上邱桃丝毫。”
“顾在野，我从开始就不该疼你。”
顾在野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差点没站稳。
最后双目恍惚，像个失了灵魂的木偶，被医护人员带走。
而温于仍停在原地，倔强地望向我，仿佛在等最后通牒。
“温于，无论你做什么，你都是害死我的罪魁祸首。”
他霎时泪水流了满脸，痛苦地跪倒在地。
我想笑，却突然心脏抽痛，没来得及捂住胸口，就晕了过去。
系统警告，距离这具身体死亡，仅剩三天。
三天后，我就算死也回不了家了。
10
当邱桃和我同时被绑架的消息传出时，只有林柏淮还坚定不移相信是我在自导自演。
“顾盼，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来撕碎同样被五花大绑的我。
“姐姐！不要放弃自己啊！”再次触及我眼中的解脱，顾在野霎时流了满脸泪。
温于没在现场。
“选一个吧，林少爷。”绑匪嚣张笑，一手一个人往千丈山崖下送了送。
邱桃呜呜咽咽求救，却凑到我耳边清楚说：
“会死的，肯定是你。”
“凭什么因为你个代替品，打扰我被所有人宠幸的女主生活，这是我的世界，你还不快滚！”
我面无表情看她一眼。
我也想走啊。
迫不及待到配合她演这场戏。
邱桃想让我彻底消失，我也想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但林柏淮却犹豫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我，“盼盼，别闹了行不行？你已经得到我了还不够吗？”
“下面是海，邱桃身体弱，你相信我盼盼，我绝对会救你。”
绑匪撕开了我的胶带，猖狂，“哭大声点，你未婚夫可是要放弃你了！”
我却笑，“我说过的，林柏淮。”
“我宁愿死，都不要和你生活在同一世界。”
我几乎被悬空在悬崖上，心跳不受控加速，带来难以言语的阵痛。
终于要结束了吗？
他的脸色白了一瞬，大吼，“我还没选择！”
“柏淮，救我啊……”邱桃突然被吓得大哭，尖叫出声。
林柏淮咬牙，仿佛在做人生最艰难的决定。
“我选……”
话音未落，我用崖边的石子磨断了绳子，踹住绑匪的腰，一下滚到很远处。
绑匪大惊，趔趄一步，被早已潜伏的狙击手射杀。
人群蜂拥而上，围住邱桃。
而林柏淮狂喜地看向我，“盼盼，快过来啊盼盼！”
他的神情疯癫，突然一动不动盯着我：
“我是爱你的！我发现了，我是爱你的！”
我盯着他笑，毫不犹豫翻身而下，“你的爱，算个屁？”
“不！”
林柏淮连滚带爬，猛地扑过来，抓住了我的衣角。
他满脸庆幸，手臂被磨破出血，沾湿了我的衣服，“快啊！盼盼，快抓住我！”
“我情愿死。”
我一点点扯开他的手指，像蝴蝶般，破茧逃出。
徒留林柏淮拽着那段衣角，仰天痛哭，谁来都劝不走。
11
灵魂升天后，我还在这个世界逗留了片刻。
因为林柏淮不让我下葬。
他好像疯了，给我的尸体办了场盛大的婚礼，不管公司不管邱桃，日日和我呆在一起。
他温柔地抚摸我早已泡烂的脸，紧紧相拥：
“盼盼，你还会回来对吗？”
“我爱你，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顾在野把自己关在家里半月，每日责怪为什么看我掉下去那刻恐惧到连脚都迈不动。
最后，从没吃过苦的顾家少爷同顾家断绝关系，入深山当了和尚。
“姐姐，我会在这里永远祈祷。”
“愿你来世平安喜乐，无忧无虑，辜负过你的人都不得好死，包括我。”
而邱桃，亲自被自己的爱人暴露了所有恶行。
那些曾扎在我身上的刺，以千百倍的放大，狠狠捅穿了她全身。
她也彻底失去了女主光环。
我不是善人，这是我同系统的最后笔买卖。
顾家因她破产。
林柏淮的救助条件是，整个顾家同邱桃断绝关系。
她被赶出来，成了孤儿，去求助温于。
却发现温于正抱着我的照片自杀。
邱桃崩溃尖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啊！”
“嘭！”
她失足坠楼。
没死，但全身瘫痪，只能插着管子，清晰感觉自己半死不活，日夜为疼痛折磨。
她想死。
但温于死前吩咐过，一定要吊着她的命。
三天后，我的尸体再也支撑不住。
林柏淮抱着她，走进熊熊烈火。
他硬生生被烧死，死前却抚摸着我的残骸笑，“这样，就会有见面的机会了吧。”
可惜不会。
林柏淮的灵魂拼命追寻我，横冲直撞，不惜自我消散。
但还是无果。
他最后满目痛苦地消散在世界。
我像自由的风，越来越快，越来越远，骋阳光而上，把一切都抛在身后。
再醒来，扑入一个温暖而颤抖的怀抱。
我泄了力，释然笑，“妈，我终于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