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悲军

在美丽的多伦湖畔，虽然寒风凛冽，百草催折。

可是当张征骑着战马，停在那湖边的丘陵高处，看着那远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时那古老、苍莽、荒凉的景致，在不经意间，除了能让人感到心胸开阔之外，又会有一种天地之间沧桑变幻的情绪涌上心头。

宇文逊昵延的老家就在这多伦湖畔。

张征收起了心思，看着那丘陵下面都已被分散安排的俘虏们。

所有的贵族首领，部落族长们，都被安排在了一起。

这些贵人们，各个都穿着柔软贴身的绸缎，外面套着保暖轻柔的皮裘。

手上、脖子和衣袍上，都带着或是挂着极其昂贵的饰品。

就算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小饰品，那也都是一个穷牧民劳碌一生，也不敢奢望的东西。

在远一些的地方，更多的穷牧民们，也都被分成了很多一百多人围成一圈的聚集处。

在那每一个人群里，都有两个宣教官在和那些穷牧人大声的说着自己的经历。

说自己的过去，说自己的现在，还对他们说他们想要实现的未来。

他们对这些穷牧人说着张征的强大，说着他的仁慈，说他是昆仑神在人间的化身。

这些宣讲官中有很多匈奴人、鲜卑人，就连羯人，氐人都有。

张征这里最早的宣教官，其实就是匈奴人兀奴忽，还有跟他一起被俘虏的那些匈奴人。

后来和石勒大战之后，又有更多的人被俘虏，这里面人种可就杂的多了。

什么民族的人都有。

这样一来，宣教官们和这些匈奴人，鲜卑人的语言沟通交流，就没有了任何障碍。

而宇文鲜卑中的人，其实匈奴人还是占着大部分的。

这从这些人的发式就能看的出来，男子髡发，女子长袍及脚。

不过女子想穿成这样，首先你得有衣服才行，没有衣服的，那就是一块破皮子，围在身上，能围多少，就看你的男人能给你挣来多少了。

就在这寒冷的冬季，那些能穿上一件，毛都掉光了的破皮袄的人，那就说明他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好皮袄，那是贵人们才能穿的。

穷人吗，抗冻，就算是冻死了，那不是还有很多呢吗。

在贵人的眼中这些穷人的价值是不如牛马的。

现在这些穷牧民们，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宣教官们说给他们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当他们听到，来到了张征手下的那些汉人，那些匈奴人，还有那些鲜卑人的穷人们，都有了土地可以耕种。

听到了那多年前覆灭的，段氏鲜卑的穷人们都分到了牛羊。

听到了刚刚被张征大军覆灭了的慕容鲜卑，哪里的穷人们不仅有了土地还有牛羊。

在张征的治下，没有贵人可以随便杀人，因为在哪里就没有贵人，都是和大家一样的穷苦人。

也没有豪族可以抢走你的土地牛羊，因为所有的豪族们都被赶跑了，就像那被赶进了深山里的慕容王族和他的那些手下们一样。

在张征那里，人人都能吃饱饭，是真正的饭食，而不是野草。

在那里，人人都能穿上暖和的衣服，冬天也不怕会挨冻了。

在那里，家家都有自己的房子，是有火炕的那种，晚上睡觉很是暖和，没有人晚上会再去抱着牲畜睡觉了，也没有人会被冻死。

在那里，男人都能娶得到细君，女人们也不用去服侍贵人。

在那里，就算是那些不种地，而是去干活的人也都是有工钱的，知道什么是工钱吗？

就是可以买到米面，可以买到油盐茶醋，还可以买到肉的铜钱。

在那里生了孩子还会给鸡鸭，给羊羔，这是给生了孩子人家的奖励。

这些听着那宣讲官宣讲的穷牧民们，不管男女都是听的入神，不时就有人问“这是真的吗？”

“这难道不是神仙们过得日子吗？”

这时有人说道：“我知道，有人和我们说过这些，他和我们说过，在南方张征哪里，都是过着神仙一样日子的人，哪里是穷苦人的未来和希望之地。

他告诉我们，有一天要是张征来了，就跟着张征，他会让我们也都过上那神仙一般的日子。

可是后来那人被首领给杀了，还对我们说，那个人是魔鬼张征派来诱惑我们的，南方张征的人都是吃人的魔鬼”宣教官听了这人说的话，马上就过来问他，知道那被杀的人后来埋在哪里了吗？

那人回答说，被杀的那人，后来就被丢到草原上喂狼了，那人是被两匹马给撕开了杀死的。

就在死前的时候还大声喊着“昆仑神在人间的化身张征会来到这里的，会让所有的穷人都过上神仙一样的生活的，让大家耐心的等待，等待昆仑神的到来。”

他们的首领听了那人说的话，被吓坏了，赶紧让人用马把那人给撕碎了，后来就给丢到草原上去了。

说完后，这个只有几块破皮子裹身的穷牧人突然大声的说道：“现在我们终于等来了昆仑神在人间的化身，我们也能像那个人说过的那样，过上神仙一样的日子了。

可是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啊，如果你们早点来，我的女人和孩子就不会被饿死在这个冬天里了”这个穷牧人在大声的说着，或者说是在喊着，可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有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人和人之间有一种东西叫做“共鸣”，当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或者有了共同的感触，那么就会一起迸发出相同的情绪和感情。

这个人的哭喊声和眼泪，就和这些穷牧民们产生了共鸣，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他们都过着一样的生活，都有着一样的遭遇。

这种共鸣的传播速度和力量，是无法想象也是无法被阻挡的。

好像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被惊醒了过来一样。

他们好像看到了昆仑神，带着他的战士们，摧毁了在他们生活中，那重重地压在他们头顶的，那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已经快要把他们给压死了的乌云。

在那乌云散去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传说中说过，可是从小就没有见过的，那蓝蓝的天空，那暖暖的阳光，也终于能够自由的，贪婪的呼吸着，那新鲜的，带着青草香味的气息了。

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声音越来越大，宛若惊涛拍岸，直冲天际。

有一种气氛，在哪呼喊声中越来越浓厚，仿若实质一般影响着所有人。

这种气氛，在不知不觉间把所有人的心都连在了一起，把他们的心，给拧成了一股再也不分彼此的绳索，紧紧的团结在了一起，谁也不会再离开。

那些被关在一起贵人们，部落首领们，高高在上的巫祝们，也听到了这呼喊声。

他们从这呼喊声中感受到了愤怒，感受到了仇恨，感受到了那压抑了很多很多年之后，突然之间就爆发出来的怒火。

这怒火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有着焚尽世间一切不公的欲望，有着让这些贵人们肝胆俱裂的威能。

他们真的怕了，他们朝着张征立马的山丘之上，趴伏在地，不停地磕着头，请求张征饶恕他们，他们愿意献上他们所有的一切，来回报张征。

他们还是没想明白，就在张征到来这里之后，就在他们进入了那关押他们的围栏之后，他们的一切就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

他们之所以还活着，只不过是张征给那些穷苦牧人们，留下的一个发泄怒火的工具，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骑着马，停在张征身边的马腾，这时对张征说道：“主公，民心可用了，从今天开始，草原已经成为了主公的囊中之物。

离主公的平天下、安万民之志向目的，又近了一大步，恭喜主公。”

张征看了马腾一眼，笑了一下，说道：“那是我们共同的志向、目的，也是跟随着我们一起前进的，所有的人的志向和目的。

没有你们和我在一起努力前行，那我自己也不过是这天地之间一蝼蚁罢了。”

马腾听完张征的话后回到：“贺，誓死追随主公”张征点了点头，对马腾说道，：“差不多了，可以把这些贵人老爷们交给那些穷苦牧人们去处理了。

记得让那些宣讲官们，事先和他们说好，那些贵人老爷身上的东西，都是要交上来再统一分配的。

不得私自留藏，更不得为了这些东西争抢打斗，违令者重罚。”

马腾领命应诺而去，不大会，那些宣讲官们都接到了命令，开始告诉这些穷苦牧人们张征的命令和要求。

当这些已经亢奋起来的穷牧人们，听到了张征的命令，那些贵人都会交给他们来处理的时候，呼喊声则是更加大了起来。

多年的奴役，压抑不住的仇恨和愤怒，就在这一刻尽情的被发泄了出来。

事后那些贵人们身上所有的东西，一样不少的都被这些穷牧人们给交了上来，也没有人为了争抢这些财物而打斗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那是张征说的，他不让他们私藏，他们就不私藏，他不让他们争抢，他们就不争抢。

他们相信张征，相信他会公平的分给他们牛羊马匹，会让他们都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至于那些贵人们，已经都成了草原上野狼的食物。

这多伦湖畔，是宇文逊昵延的老巢，也是众多部落的过冬之地，每个冬天来到这里过冬的人都有一百多万人。

这次宇文逊昵延为了抵挡杨震的北上，带着二十万的精锐南下了，家中还有八十多万人。

张征的突袭来的极其突然，几乎就把这些人都给包圆了，虽然也跑了很多，但是无伤大雅。

等到最后这些穷牧人们处理完了那些贵人们后还剩下六十多万人。

张征的手下们用了七天的时间来清理牛马羊的数量，然后给这些穷牧人都分了牛羊马匹。

其实宇文部落的牛羊马匹还是很多的，只不过这些都是那些贵人们的财产，从来都不是这些穷牧人的。

等分完了牛羊马匹，这些穷牧人们，在他们的人生之中，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财产之后，那种激动的心情是无法言表的。

张征决定留下两万人，暂时据守这里，剩下的人将会南下迎战宇文逊昵延回援的主力。

当那些穷牧人知道了张征要南下的消息后，纷纷要求跟随张征出战，张征也没有拒绝。

这些新降的穷牧人们还是由那些宣讲官暂时带领，分开编队。

而这些穷牧人们，则是骑着刚刚分给他们的战马，拿着一切能够找到的武器，跟随张征南下，他们要干掉宇文逊昵延。

从人性的内心来讲，他们才是最想杀了宇文逊昵延的一群人。

第一是因为多年被奴役而心中产生的怨恨。

第二，就是如果宇文逊昵延回来了，还打胜了，那么他们刚刚得到的一切就又将全部失去。

一个人刚刚从绝望中获得了希望，你要是再想把他给推回绝望中去的话，那他是会和你拼命的。

现在这些穷苦牧民们，就是这样的心态，我们刚有了自己的财产，你现在要想回来给夺走，那我们就和你拼命。

张征过来的时候带着十三万骑兵，留下两万驻守之后，他本来是要带着剩下的十一万南下的。

可是有了这些牧民们后，一下就又多了二十万人要和他一起南下，本来还有更多的也要跟着南下的，可是张征没同意。

这次跟着南下的，都是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只要男的，身体强壮的。

女的全都留在家里照看牲畜。

他要不是这么要求，那这六十多万人，就全都会跟着他南下了。

安排好了这些后，次日一早，吃过了早饭后，三十多万人马，开始南下迎战宇文逊昵延。

寒风吹过冬残雪，万军驰骋踏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