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都没有下雨

当天晚上，沈行霄在虎口给伽遥率领的这一路大军庆功。
能参加的，酒肉管饱。
因负伤或者驻守其他地方不能参加的人，在论功行赏的基础上多发一个月饷银。
第二天，沈行霄睡了个懒觉。
直到大中午，他方才起床。
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后，沈行霄便带着亲卫军赶到伽遥坠河的地方。
得知沈行霄要去那里，妙音也坚持陪他一起去。
沈行霄拗不过妙音，只能带上她一起。
虽然现在距离那一战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但激战的痕迹还在。
地上到处都能看到殷红的血迹。
还能看到不少折断的箭杆。
还有少量甲胄上掉落的甲片以及箭头，应该是打扫战场不彻底遗漏下来的。
沈行霄翻身下马，缓缓走到河边。
这些天都没有下雨，相比于之前，河中的水流没有那么湍急了。
沈行霄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丢入水中。
“扑通……”
石头入水，发出沉闷的声音，证明这条河还是比较深的。
其实，在此之前，幽灵十八骑已经探查过了。
伽遥坠河的地方的水深至少在三丈以上。
这对沈行霄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伽遥坠河的时候是穿着甲胄的，水太深的话……
妙音忧心忡忡的看沈行霄一眼，又挥手示意亲卫军退远些。
待亲卫军退开，妙音这才来到沈行霄身后，温柔的抱着沈行霄，“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我哭什么？我相信伽遥一定活着！”
沈行霄握住妙音的手，微笑道：“我和她都不是好人，我们都会长命百岁！”
妙音轻轻点头，又将脸颊贴在沈行霄的后背上，喃喃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倦战争，要是以后再也没有战争，那该多好啊！”
她是真的厌倦了战争。
有战争，就难免有悲欢离合。
不是自己身边的人，或许还感受不到。
但当自己身边的人也经历了悲欢离合，就能切身感受到了。
“只有天下间没有人了，才能没有战争。”
沈行霄的目光落在翻滚的水面上，“文字开启了文明,而战争使文明统一。所谓天下太平，不过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战争……”
妙音蹙眉。
她好像听懂了沈行霄的话，但又没有全懂。
但她感觉，沈行霄对战争的态度好像变了。
她记得，沈行霄曾经跟她说过：战争没有胜者，区别只在于谁败得更惨而已！哪怕百战百胜的将军，都是败者。
沉默良久，妙音岔开话题：“快到中秋了吧？”
“应该快了吧？”
沈行霄有些不太确定，“我没刻意去记日期。”
也许，是没有刻意去记。
也许，是不想去记。
去年中秋，他喝得酩酊大醉，还跟伽遥说了一堆醉话。
他以为打开了伽遥的心灵枷锁，但他终究太想当然了。
那一场醉，或许让伽遥看到了北桓的方向，让伽遥在北桓的国事上不再那么执着。
但，北桓公主是北桓公主。
伽遥是伽遥。
而扎扎，仿佛又是另外一个人。
中秋，从未改变。
但过中秋的人，却在改变。
昔日的欢声笑语，换成了今日的怅然若失。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大概，便是如此！
“快了。”
妙音给出肯定的答案，“中秋之前，咱们肯定是没法赶回朔方了，咱们在虎口这边跟将士们一起过完中秋再回，好吗？”
沈行霄转过身来，将妙音搂在怀中，“你不会是想让我在这里多找找伽遥吧？”
“也算吧！”
妙音倒也没有否认，“另外，很多将士这一两年恐怕都要长期驻守黎国，连回去看看都做不到，咱们陪他们过个中秋，也算是慰劳他们吧！”
慰劳么？
沈行霄低眉沉思。
也许，把他们的家人迁移到这边来，才算是真正的慰劳吧？
“好！听你的。”
沈行霄轻抚妙音的秀发，与她交颈相拥，柔声道：“咱们要个孩子吧！”
“不要！”
妙音不假思索的拒绝。
沈行霄稍稍跟妙音分开，温柔的盯着妙音：“你也看到了，对黎朝这一战，我压根儿就没往前冲过，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现在，需要他亲自提刀冲阵的时候已经极少了。
以后，只会更少。
他也想有一个属于他和妙音的孩子。
他知道，妙音也同样喜欢孩子。
“你都没明媒正娶我，我凭什么要跟你生孩子？”
妙音琼鼻轻哼，扬起脸颊，俏皮道：“我就要等你踏着七彩祥云来娶了我，才给你生孩子！要不然，你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啊？”
“好！”
沈行霄重重点头，“回到朔方，我就跟章虚还是鼓捣那玩意儿！”
“你有时间才怪！”
妙音白他一眼，“你回到朔方，恐怕就得张罗着怎么坑你父皇和三哥了！”
这又是真纥又是黎国的。
朔北的官员哪够？
既然不够，那肯定要向朝廷伸手啊！
“这个……”
沈行霄尴尬一笑，“别说，好像还真是的！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那玩意儿弄出来！反正嘛，我就是提供一些思路，最终不还是章虚去做么？”
“好啊！”
妙音眨眨眼，“那我就等着你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嗯。”
沈行霄微笑点头。
这个事，确实得提上日程了。
妙音松开沈行霄，突然问：“你要不要吼两嗓子？”
“啊？”
沈行霄不解，“吼什么？”
“看我的！”
妙音从沈行霄怀中离开，走到河岸边上，将两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放声大叫。
“伽遥！”
“伽遥……”
妙音放声大喊着。
她的声音穿透了空气，也穿透了沈行霄的心。
沈行霄明白了妙音的心思，当下学着妙音的样子，放声大吼。
“伽遥！”
“伽遥……”
随着沈行霄的声音响起，妙音的声音嘎然而止。
但沈行霄还在一遍一遍的呼喊着，用尽所有力气。
仿佛，要将这些日子郁积在心中的所有愁绪和思念一并喊出来。
“伽遥……”
沈行霄还在一遍遍的呼喊着，仿佛不知道疲倦。
直到他的声音开始沙哑，他都没有停下。
他的声音，不断在空中回荡着。
沈行霄多想得到伽遥的回应。
但无论他怎么呼喊，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嗓子疼得冒烟，沈行霄才停下来。
举目远眺。
日落跌入昭昭星野，人间忽晚，山河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