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章节斜阳疏影已黄昏

夕阳似在躲避早升的月牙儿，一个纵身便跃进晚霞的海里。批发布匹的这条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姜卿寒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张素净的面孔美得夺目。她皮肤白皙，远山眉不描而黛，一双眼睛大而明亮，似飞鸟掠过的春水，灵动而纯净；小巧的唇瓣如刚盛开的桃花花瓣，润泽而艳红。

姜卿寒抬起手臂擦拭额头的汗水，不经意回头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小月，你先回店里去，换王师下班。”她冲上去追那个熟悉的身影。

姜卿寒大口喘着气，终于追到一辆私家车旁，拽住了欲上车的女人。

女人烫着卷发，身材略胖，双下巴和脖子连在了一起，脸上的雀斑很多：“你拽我干嘛？”女人吼了一声，看到姜卿寒的瞬间愣了一下。

“黄阿姨，好久不见啊！”姜卿寒和女人打了声招呼。

女人咧嘴笑了起来：“卿寒啊！”她握住姜卿寒的手：“好几年不见你了，你还是这么好看。”

“谢谢黄阿姨，我找你好几年了。”姜卿寒回答了一句。

“唉！别提了，出了当年的事情，我的工厂也被查了，折损完了。你们问我要工资，我哪里来的钱……”黄阿姨叹息着。

“阿姨，我不是要工资，只想问问你，当年户县服装厂的那批外贸订单，你和谁签的合同？”姜卿寒有些迫不及待。

“唉！我都不想提那件事，那次的服装加工费，我是一分钱都没有收到。当时不是被工商部门查了吗？也没有查出对方啥来，最后是我……”黄阿姨说着直叹气：“卿寒，阿姨还有事，改天我们再聊！”她目光闪躲，匆忙上了车。

姜卿寒觉出黄阿姨在隐瞒着什么，这个女人从十几岁开始就在商场摸爬滚打，比猴子还精，明明知道是违法，还要冒险签一份于自己无利的合同？那件事是一场阴谋，她又和谁同谋？

姜卿寒稍有闲暇就琢磨那件事的始末，觉出并不是商业投资失策那么简单。于她们那批缝纫工，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而她自己和小王更是……若不是那件事，自己也不会和乔远寒分离。

姜卿寒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店里面，此时已是夜色朦胧：“小月，你也回去吧，明天你休假吧！”

“嗯，卿寒姐，你今天早点关店门吧！你已经三个晚上没有睡觉了。”小月扎着马尾，眼角有颗很大的黑痣。

姜卿寒点了点头。待小月走后，她才拉下了卷闸门，准备洗漱后休息。她的小店并不大，只有一室一厅，外面摆了几台缝纫机，里间是她休息的卧室，也就六平方米大小。

姜卿寒洗漱完刚准备上床，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冯明远：“冯经理好！”

电话那头响起了冯明远爽朗的笑声：“卿寒，干嘛这么客气？我说过了，让你叫我名字的。”

姜卿寒沉默了好一会儿。

“卿寒，你看已经换季了，商场有促销活动，你的衣服要不要打折售卖？我给你在电梯口找个位置……”冯明远在征求姜卿寒的意见。

其实做服装的都知道的，服装生意最怕积压货物，尤其是女装，流行色和流行款式变化太快。

姜卿寒笑了笑：“我这个品牌刚上柜不久，如果打折售卖会影响以后的口碑。”

“看我 ，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只惦记着你专柜上那两个不好卖的款式。”冯明远也笑：“对了，你的专柜有好几个款号码不全了。”

“那我把号码配齐了，明天送去商场。”姜卿寒应声。

“好，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明天见！”冯明远回了一句。

“晚安，明天见！”姜卿寒挂了电话，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倦意一点点侵袭着她。

姜卿寒又梦到了那个黄昏，雨下得缠绵，秋草叶子贴着土地有了泥色。她跑着，拼命地跑，不断地回头张望。终于她摆脱了追她们的人：“小王，小王……”

姜卿寒慌乱地喊，可哪里还有小王的影子。她前面的路变成了悬崖，身后是山，而她正站在一条扭曲的山路上。这条山路像扭曲的羊肠，绕着这座山，她跑了好几次了，都被困在这里……

“你往哪里跑？”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你是我花了钱买来的儿媳妇。”

然后一群人，拿着绳子的，拿着棍棒的，甚至还有拿着铁锹的，一步步逼近姜卿寒。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再过来我就跳崖了！”姜卿寒在梦里大喊，一纵身，她竟被吓醒了。有时候她真希望那是大梦一场，可不是啊！

姜卿寒至今都记得，自己为了出逃整整筹谋了一年。她逃出那天是藏在收茶叶的车上……所幸自己逃回来了，而人贩子至今还未归案。

姜卿寒静下来时，常想当年的事情觉出有很多破绽，有人给黄阿姨挖的坑？不是，更像是给自己挖的坑。那几个人在出事前的下午偏偏叫了自己去质检，他们心存歹意。当时若不逃会被欺辱，逃了偏又遇上了人贩子。小王不知道被卖去了哪里？

姜卿寒想的头疼，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她这几年总被那段遭遇纠缠着，午夜的梦总停滞在那几年。服装厂里昏暗的灯光，缝纫机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姜卿寒起的很早，给商场里号码不全的款式配好了衣服。她又踩着缝纫机做好了人家订制的三条裤子。

王慧丽这才推开店门：“卿寒，你也不多睡会儿？”她三十多岁，短发，皮肤偏黑，嘴唇厚。

姜卿寒笑了笑，站起来：“王师，你来了，我就出去了。我得去东大街送点货。”

“你吃了再走，我给你带了早点。”王慧丽把手里提的饭菜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王师，你别给我带早点了，你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你养呢！”姜卿寒叹了口气。

“卿寒，我失业找不到工作，是你拉了我一把……”王慧丽撑开缝纫机。

“王师，你总提那些事干啥？我吃还不行吗？”姜卿寒吃了王慧丽带来的早点，匆忙出了店门。她赶到东大街商场时已经是九点多，商场已经开始营业了。

姜卿寒从商场的货运电梯进去，先找到冯明远签了入库单。

“你怎么这么早？”冯明远边签字边问，他三十岁左右，着装得体，五官端正，气质很好。

“今天店里没有什么事，我趁机出来透透气。”姜卿寒笑了笑，躲开冯明远有些热切的目光。

冯明远签完字，接过姜卿寒提的包：“走，我给你送过去，让导购收货。”

“不用了，你忙你的事吧！”姜卿寒拒绝着。

冯明远已经提起了衣服，大步向前走：“挺重的，这该是男人干的活。”

姜卿寒跟在冯明远身后，到了自家专柜。她唤了导购来收货，打开了柜台一侧的蒸汽熨斗：“你把衣服撑起来，我来熨烫。”

“嗯！”冯明远应了一声。

姜卿寒有点囧。正好在这个时候，商场运营部的人来寻找冯明远：“冯经理，那边出事了！”

冯明远极不情愿地离开：“卿寒，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

姜卿寒没有应声，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卿寒姐，那个冯经理对你好像有点不同。”导购边整理衣服边说。

“冯经理很热情，他对各个专柜都一样。”姜卿寒回应了一句，商场的另一头吵闹声很大了。一个女人与男人的吵闹声，这俩人的声音都很熟悉。

姜卿寒低头继续熨烫着衣服：“小李，你把我今天补的货都登到号码本上，方便你对班在库房里寻找。”

“好的。”小李把姜卿寒熨烫好的衣服往库房里挪。

“姜卿寒，都是你这个狐狸精！”一个尖锐的女声，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音……眨眼间，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已经冲进了姜卿寒的专柜里面。

“黄岚！”姜卿寒唤了女人一声：“这里是公共场合，不要闹了！”

黄岚哼了一声，推翻了一个衣架，十几件衣服掉到了地上。她竟抬脚上去就踩踏着：“你自己干不要脸的事情时，就没想过我会闹吗？商场里这么好的黄金位置，子墨才收你多钱？你们俩狗男女绝对有事情！”

“黄岚，我给你说过，卿寒是我师傅。”苏子墨冲了过来，拽黄岚。

“卿寒？苏子墨，你还能叫的更亲热点吗？你把我当傻子吗？你醉了喊她的名字，梦里喊她的名字……”黄岚单手叉腰。

苏子墨邪魅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狠意：“黄岚，你他妈疯了？疯狗一样胡乱咬人！”

姜卿寒拽住苏子墨：“你们有什么事情回家去说。”她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有钱又长得好，烂桃花不断。这家伙生性风流，普通女子如何拴得住他的心？

“师傅，你别听这疯女人胡乱说。”苏子墨平日里惨白的面孔涨得通红。

黄岚趁机冲到姜卿寒身边，揪住她的头发：“你们俩当着我的面演戏是不？这俩个不要脸的床单都滚过了……就是她，我老公都要和我离婚了。”

苏子墨阴柔的脸扭曲着，抓住黄岚的另一只手，使劲拧到她背后：“我当初能娶你，现在也能踹了你。再胡闹，我让你残废！”他贴着黄岚的耳朵说。

黄岚激灵了一下，放开了姜卿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要脸，狗男女，不要脸……”

围观的人愈来愈多，姜卿寒觉得和黄岚说不清，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想要离开。她抬起头，对上一抹凌厉的目光，竟是自己寻找了四年的人，此刻他就在距自己三四米的地方。她无数次设想过与乔远寒的久别重逢，却不想在这么荒谬的情况下：“远，远寒……”她的声音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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