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灾审断局

“醒过来——”

谁？

“醒过来，罗得——”

是谁在叫我？

回荡在意识里的声音，柔软、轻昵，似乎是个温柔的女孩儿。

罗得试图回应她，可全身抽不出丝毫力气，这种莫名的束缚感，半真半假，像在熟睡中被鬼压床般。

当他张皇失措时，视线里突然浮现出一缕微弱的光，光点渐渐放大；随后，漆黑一片的视野豁然放亮，是洞。

罗得几乎能确定这里进入上阳镇的那个洞口，连周边的山石草木都一模一样。

他潜意识地朝洞口走去，但奇怪的是，这次不需要他弯腰爬进山洞；洞口像是有意识，在罗得迈进洞穴的一霎，放大。

里面别有洞天，和上阳镇狭窄的穴道完全不同；有林立的钟乳石，还有流淌的暗河。

隧道是笔直的，他能看见，尽头的洞窟，微弱的亮光。

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来到山洞的尽头。

“罗得……罗得……”在那里，女孩的声音就在尽头。

他加快脚步，他紧跟步伐，心脏在狂跳，血液在灼烧！

罗得能感觉到，在那里有什么等着他！

“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了。我最爱的，

弟弟。”

……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眼前，是一条甬路，路面之宽，足以容纳三辆跑车并行，地面上每一块方砖都有一平米。

“地宫。”疯汉转动身后墙壁上的油灯，整个空间顿然明亮，浮现在多尼眼前的，是一座恢宏巍峨到现今存世的任何建筑都无法比拟的古殿。

虽是石制，但却壮阔；周围墙壁上的浮雕，惟妙惟肖、巧夺天工。

“或者说，是遗迹。”

“遗迹……难道说，是卢宇文日记里提到的，上阳镇镇民先祖的遗迹？”多尼恍然，此时他才注意到少了一个人。

“罗得呢？那小子怎么不见了？”

“我猜，可能是不小心被暗河卷走了。如你所见，上面的洞穴和水潭是入口，在水潭下面隐藏着错综复杂的路线，宛如迷宫。

一不小心，就会被暗河卷到别的地方。但也不用太担心，他不会有事。起码地下迷宫比上面暴怒的镇民安全。”

“说的也对。”多尼无奈地叹气，“那家伙太不令人省心，干脆就让他在迷宫里挂机，等我们完成任务再救他，也挺好。”

他自言自语着向前走去，情不自禁地环视着气势恢宏的外殿，在甬道尽头还有一座石门，大门紧闭着。

多尼注意到四周墙壁上刻画的浮雕，浮雕上刻画的形象很抽象，文字也和自己所学的中文大相径庭。

疯汉缓慢地跟在后面，似乎也陶醉于这座古迹。

多尼趁机发问：“你说你也是和卢宇文一样，是当年来到上阳村考古队的学者？那你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这座遗迹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这很复杂。”疯汉长叹道，“首先，我或许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说着，他撩起蓬乱的头发，扎着马尾；脏乱的长发下，露出一张消瘦、文静的脸庞、

令多尼为之一惊的是，这个人竟然和卢宇文工作证上的照片极其相似！

“你！？”

“我长得很像卢宇文对吧？”疯汉苦笑，“那是因为，我才是卢宇文。那个背叛了团队，害死所有人的罪魁祸首，盗用了我的名字、我的身份和我的一切。

他，是我的弟弟，卢宇青。”

“这可真是太戏剧化了。”多尼哭笑不得，“所以，你是被陷害的，是无辜的？那么那本日记是谁写的？”

“也是我。”真正的卢宇文苦笑着说，“我的确，亲手杀死了我的老师和我的同伴，从根本结果而言，我并不无辜。”

说完，卢宇文看向墙壁的浮雕，他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这座遗迹隐藏的秘密，我也不敢完全说自己清楚。你看那里，有一座石门。

这座遗迹分为内外两个殿，而我们当时只来得及研究外殿，还没能进入内殿。”

“那你们研究出了什么？”

“一个故事。”卢宇文说。

“WTF？你们在这里呆了那么久，只研究出一个故事？！”

“别小看这个故事，或许对你，对我而言，它很重要。”卢宇文神情肃穆地说，“而我希望用这个故事，做一点交换。”

“什么交换？”

“换取你，你们的信任。我知道，你们绝非是偶然来此的商人，你们的身份绝不简单。也许，你们能帮我。”

多尼饶有兴致地找了块石墩坐下：“那要看你的故事，讲的好不好。”

卢宇文深呼吸，看向身后的浮雕：“这个故事，就是上阳村的来历，你看这些浮雕，它们画的就是。”

“看不懂，这些画太抽象了。而且……上面的文字似乎跟你们国家的文字不一样？”

“那当然，我们国家可是经历5000风云变幻的。”卢宇文说着，面露自豪。

“这些是篆书，留下这个遗迹和浮雕字画的，是留侯张良。”卢宇文回头看见多尼茫然的表情，哑然失笑。

“对了，我忘了，你是外国人，不了解我们的历史。”

他娓娓道来：

“在2000多年前，我们的国家还隶属于另外一个朝代，人们称之为‘秦朝’。

要说的话，就和你们德国经历过墨洛温王朝、斯陶芬王朝一样，都有着时代更迭。”

多尼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秦朝末年，时局动荡。当时各地的人民不服秦皇的统治，于是纷纷揭竿起义，推翻了秦朝的皇帝。

其中有两支最引人注目的队伍，一支是由名叫项羽的义军首领带领的队伍，被称为楚军，作战能力非常强。

而另外一支被称为汉军，他们的军队首领叫做刘邦。

在秦朝灭亡后，刘邦和项羽各自率领队伍进行长达数年的战争，最后出身草莽的刘邦取得胜利。

他平定天下，开辟了新的时代，称为‘汉王朝’。

当时，刘邦军队中有一位非常传奇的谋略家，这个人就是张良。

刘邦建立汉朝以后，恐当初和他打天下的功臣功高盖主，于是对昔日的功臣进行了大清洗。

很多功勋卓著的臣民蒙难，只有张良适时急流勇退，提前辞职归隐山林，这座遗迹就是他留下的。”

“原来如此。”

卢宇文来到左面的石壁上，指向最上层的浮雕长卷：“这里，是第一幅画，讲述的是上阳村的来历。

上阳村，之所以叫上阳村，是因为它和一种奇鸟有关。”

“哦？”

“它叫做——”

——

“商羊鸟？”

温妤和爱丝特颇有兴趣地看向躲在男孩身后，又不时好奇的探出圆滚滚小脑袋观察她们的小胖鸟。

“嗯，是以前生活在后山的一种鸟，可是最近很少看到它们了。”男孩落寞地说，“因为镇长伯伯他们经常来打猎，连咕啾的爸爸妈妈都被镇长伯伯他们抓了。

现在，只剩下咕啾了，我一定要保护它！”

说着，男孩紧握拳头。

温妤轻轻地笑了，她在男孩面前蹲下，抚摸男孩的头发：“你很勇敢呢。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我叫卢笙。”他回答地同时捧起咕啾抱在怀里。

身后，传来咔嚓咔嚓，踩碎干枯树叶的脚步声。

温妤和爱丝特在呼吸间通过眼神达成共识，两个女生护在卢笙和咕啾身前。

茂密的树林间闪出一个身影，那个影子正在缓慢朝他们走来。

温妤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隐藏的枪袋，而爱丝特已经把短棍藏在袖筒里，随时可以向来者发起出其不意的一击。

那个身影还在靠近，温妤已经准备拔枪上膛了，身后的男孩突然叫出声音：“妈妈！”

林间的身影一滞，从荫蔽里走出；是“卢宇文”或者说卢宇青的妻子，那家餐馆的老板娘。

看见儿子平安无事，老板娘也松下一口气，她看向温妤和爱丝特，脸上神情复杂的交替。

先是害怕、然后是警惕，再是担忧，最后是无奈。

“你们……怎么在这里？”她先是发问这个问题，但是看到身后的儿子，遂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你们最好找地方躲起来，外面的人都在找你们。”

“找我们干嘛？打架？”爱丝特跃跃欲试。

“熊方死了，他们都说是你们干的。”老板娘狐疑地看向她们两个，以及……被扛着的艾玛，“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呃……三个？”

温妤思维敏捷，回答道：“我们分开找人去了，昨天晚上我们出去找熊方大叔，结果途中有人走丢了，直到早上都没回来。”

“什么？！”老板娘瞪大了眼睛，“那也许，他是凶多吉少了……唉，现在你们可能也自身难保了，还是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吧。”

“为什么？”

老板娘摇头：“这是村里的规矩，其实无论你们是什么人，有没有杀人。总要有人留在这里，作为献给山神的祭品。

镇长他们就是想这件事，才总是想把责任推诿到你们身上。”

“那看来熊方大叔的死是你们自己人干的了？”爱丝特冷笑。

“不，我们是不会杀人的，只有山神，是山神惩罚了熊方。这件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老板娘无奈地说。

“你口中的山神到底是什么？”温妤不解地问。

——

“怪物？”

“是的，这就是上阳村建立的初衷。”

卢宇文说道：“这幅壁画上画的，是镇压、沉眠于此的怪物的来历。

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发生过一场世界级的大洪水，它被以各种方式记录在各国的神话或是历史中。”

“诺亚大洪水？”

“你们这么明明它的嘛？也难怪，圣经里这场大洪水和诺亚方舟有关。

但在华夏，这场洪水最终被一位伟大的君王所平息，他的名字，叫做禹。”

“哦！我学中文的时候，听过这个故事，大禹治水，对吧！”多尼莫名其妙地激动。

卢宇文点点头：“是的，对我们学者而言，大禹治水只是一种先祖治理水患的经验记录。

但在神话中，对这场大洪水却大书特书。

古人认为天灾都是由异兽出现引起的，斩杀这些异兽，就能平息水患，这可能是古人的一种对自然崇拜的想象。”

其实不是，而是确有其事。要是你知道异灾兽的存在，可能会三观尽毁。

多尼在心里嘀咕，脸上还是做出虚心听课的架势。

“据传说，大禹铸造了一把神剑斩杀无数妖魔，其中有一只叫做‘化蛇’的怪物，它能引发大水，是洪灾的罪魁祸首之一。

大禹将其斩杀，尸身掩埋于大山之下。”

卢宇文指向第二幅浮雕：“下面，讲的是上阳村先祖的来历。”

“上阳村人的先祖可以追溯到轩辕黄帝时期，曾经他们是一个名声鹤立的大家族，叫做豢龙氏，族长是黄帝麾下的大将，叫做‘力牧’。

他们一族拥有可以和动物交流，甚至豢养龙的能力。”

“龙？！”多尼瞪大了眼睛，“天上会飞的那种？”

“……跟你们西方的龙大概不太一样。”

“我懂我懂，就是那种像蛇一样长长的，对吧？”

“这，确实……在逐鹿之战中，黄帝与蚩尤角力中原，豢龙氏立下汗马功劳。

但是，他们居功自傲，引来后世君王的震怒。将他们驱逐到边远的领地，豢龙氏自此衰微。

直到夏朝，有一位君王叫做‘孔甲’。

传说，孔甲帝爱吃龙肉，于是聘请豢龙氏后人专门豢养肉龙，以供孔甲帝食用。

正是这一行为，引来了朝臣的不满，以及天神的愤怒。

为了平息这一切，有人谏言，让豢龙氏迁移至大山之中。

看守被大禹斩杀的恶兽‘化蛇’。

这些人，就是上阳村人的祖先。

但彼时，他们还不自称是上阳村。”

“虽然化蛇已死，但化蛇的血液、皮肉犹在，据传说化蛇的血液流进河里，所有的鱼都变成了怪鱼。

皮肉四散到草木间，啃食草木的山中鸟兽，就都幻化做形貌怪异的妖怪。

虽然豢龙氏身负异能，但也不能免受灾害，不少族人因此变成失智的怪物，它们浑身长出黑色的鬣毛，见人就咬，终日不休地在山中奔跑，像猿猴一样，人们称之为‘长右’。

大概是因为被化蛇污染，这些生物承袭了化蛇的能力，只要出现就会带来水患。

于是，孔甲帝派人封锁了上阳山以及豢龙氏栖息的地方。”

多尼心说，这描述的不就像是异灾兽吗？那些被化蛇污染的，全都是遭到同化的拟化灵。

“直到汉初，张良发现了此地所在。他行至上阳山，发现这里异状频发。于是设法找到入口，张良对于豢龙氏的遭遇十分同情。

于是想了一个办法，他传授给豢龙氏一种豢养瑞兽的方法，以祥瑞压制化蛇带来的污染。

这，就是商羊鸟的来历。

自此，豢龙氏终于安稳地在这里定居，并取谐音为上阳村。”

“所以，昨天我们晚上遇见的，其实都是镇民变得叫做‘长右’的怪物？”多尼暗自吃惊。

难以想象，外面数百看起来活生生的人，其实都是已经被同化的拟化灵！

可是，有一点让多尼无法想通的是，为什么这些镇民只有夜晚才会变成长右；而白天，却好端端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呢？

“浮雕的故事大概就是这些了，只不过唯有一幅单独的浮雕，我不能理解其意。”

“嗯？”多尼来到卢宇文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在靠近第二道石门的左下角，有一副单独的浮雕，它不像其他浮雕那样刻画有完整的故事。

而是，仅有一个巨大的图案。

图案上画的是一座参天高台，一条人面大蛇盘绕高塔，直上云霄。

如果罗得在场，他势必会惊讶。

因为，这个图案，他已经见过多次。

即，每次打开异灾审断局APP都会出现的三个图案之一。

它，代表着一个古老的组织。

“延维塔……”

多尼心领神会，来到浮雕跟前蹲下。

他右手触碰浮雕，全神贯注地集中，然后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身体每一处变化，进入冥想状态。

在昏暗的意识世界里，一副璀璨的星图构筑。

巨大且狰狞的蝎子赫然浮现，三个光点高高闪烁。

星光渐渐明亮，最后变成一片白！

多尼睁开双眼。

整个遗迹大殿开始颤动！因年久而松动的石块如雨水般纷纷坠落。

卢宇文大惊：“发生了什么？！”

多尼泰然自若地起身，此时刻画巨塔的浮雕发出微弱的光芒。

那座巍峨的石门，发出轰隆巨响。

訇然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