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灾审断局

嘭！嘭！嘭！

火药的炸裂声在舞池上空回响不绝，陷入恐慌而奔逃的人们下意识驻足原地，焦点集中在“鸣枪”示警三名年轻人身上。

罗得也从惊怖中清醒过来，他见过那三个人；会议室共21个面试者，三个人一组按顺序出发；他们正好是5组成员。

刚刚的枪响并不是真的鸣枪，毕竟手提箱里配发的子弹都是货真价实的钢心弹，每个人只有十发；举枪的那位负责摆POSE，枪声全靠身边俊秀男孩的口技。

那位身材硕高的青年重新将枪支装回腰带，并从礼服的口袋里掏出证件，封面烫有庄严肃穆的纹样：“我是警员，现在这里由我负责，所有人立刻回到房间，不要外出！”

另有几组面试者顺势拿出手枪，真正来这里参加舞会的豪绅们不明就里，惯性的将其他理解为便衣警员；很配合地在面试者们的看顾下回到房间，关好门窗。

“看来他们结盟了。”多尼不知何时，端着盛满薯条和蛋挞的餐盘，坐到了罗得身边。

“结盟？”罗得注意到跟五组相互配合的那些人也并不是全部面试者。

另有一部分和他们一样散兵游勇的面试小组自觉地离开会场，只留下跟五组结盟的小队勘察现场。

“我们不参与吗？”罗得问旁边吃得满手油星的多尼。

“唔唔，我们等会各自回房，调查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来好了，唔姆。”

这会儿温妤也向他们走来，她刚刚与五组的警员攀谈过，并协助其他小组安抚那些贵族乡绅的情绪；作为舞池最闪亮的崽，她说话比用枪恐吓好很多。

“我们先回房间，五组说如果有线索会和我们交流。”她注意到罗得迷惘的神情，嫣然一笑，“放心，我们所有人的目标都是活着，这不是比赛，是任务。”

罗得还是没听懂她和多尼的话，只好默默跟着拾级而上，回到三层的住宿区；在转角的一刹那，他依稀看到某个影子一晃而过。

在那个闪过的影子身上，罗得隐隐察觉到先前在舞池所感受到微不可查的违和感。

天色渐渐暗沉，冷月的清辉袭上树梢。

负责配送晚餐的不是先前忙碌的服务员，而是与五组联盟的面试者们，看来这家酒店已经被全面封锁。

罗得无所事事，摆弄了一会儿随皮箱附送的手机，他发现手机里有很多不知名的软件，尽是从未见过的图标。

最引人注目的是无根萍花环标志的APP，并不是这个APP有多奇怪，而是在那位人高马大的军官制服上，他见过一模一样的徽记。

罗得点开APP，一段开启动画全屏播放。

碧翠的无根萍在一片澄澈的仙境间飞舞，经过灿烂的花海与幽静的峡谷，在一片茂寂的树林间盘旋；伴随耀眼的白光明落，手持长弓的母半人马渐渐走进。

她张开弓弦，光芒凝聚成箭矢，穿透无根萍结成的花环；最后那支箭矢消散作泡影，气泡一个个破裂最后组合出APP主页。

最先出现的，是包括无根萍花环在内的三个徽记，另外两个标志分别是茂盛的常青树与被巨蛇环绕的高塔。

他之前在那名军官的胸章上看到过，无根萍花环外围写着“异灾审断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组织，大概另外两个标志也代表着某个组织。

只不过这些罗得都不大关心，他更关心的是接下来看到的画面。

在三个标志缩小至顶部后，主页一行行清晰地罗列出他的信息；包括但不仅限于姓名、年龄、住址和履历。

罗得顿感一阵寒意，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什么人窥视着。

冷静下来一想，自己面试屡试不第，又在几近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先是差点被拒绝，然后又被莫名其妙地带到会议室加入这场奇怪又可怕的面试中。

似乎一切都被人算计好了。

突然有人敲门。

打断罗得的思考，他翻身起床凑到猫眼查看；意想不到竟然那位富二代室友，他正低垂着头站在门外。

罗得很理解，亲眼看着自己的有钱人爸爸死在面前；那份落差和冲击绝不是常人能承受的，他忍不住开门想安慰一下对方。

刚扭动把手，房门突然被巨大的力量推开！

罗得被回弹的门拍倒在地，不等他反应过来，室友已经冲了上来！

他才看到，那家伙手里握着一把切割生肉的刀！

见罗得倒地，室友踏前一步挥刀直下！罗得急智向旁边翻滚，堪堪避开这一劈。

暴怒的富二代室友一把抓住罗得的衣领，跨坐在他的腰上，反手握刀，对准罗得心脏的位置狠狠刺下——

冰冷的刀尖刺透皮肉，强烈的痛感抽离了罗得的意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气力一点点在流失。

冰冷、痛苦、孤独……无数悲切正占据他仅存的知觉。

困意袭来，这是无法用意志抗拒的疲惫。

在陷入沉眠之际，罗得仿佛听见潮汐在涌动。

他听见大海在歌唱，无比孤寂的歌声；看见璀璨的星瀚，一望无垠朝海平线延伸，直至巨大的月轮笼罩海面，如同伸手可触。

看见浪花一层层涌起，身穿洛丽塔长裙的少女，赤着双足坐在礁石上，她背对着罗得，正在轻轻哼唱：

“有七个小矮人，要在一周死去。

第一个小矮人，被割开了喉。

第二个小矮人，被砍掉了头。

第三个小矮人，失去了双手。

第四个小矮人，被团成肉球。

第五个小矮人，它在苦苦哀求，

恐惧使其疯狂，最终跳下高楼。

第六个小矮人，几番试图逃走，

森林里有怪物，骨头都不留。

只有第七个小矮人，它一无所有，

混在人群里找不见，猜猜谁活到最后？”

诡异的是，罗得从未听过少女所唱的语言；这是有别于世界上任何一种文字与发音的语言，晦涩难通，甚至用近意也不能模拟其发音，一如《克苏鲁神话》中所描写的那种古神之语。

可奇怪的是，罗得能够理解歌词的意思，并且他再度察觉到似曾相识的违和感，这次近在眼前。

“你是谁？”罗得走近一步，用中文发问，又觉得对方可能听不懂，换上土式英语：“呼呼呼……who are you？”

女孩的肩头轻微地颤抖，歌声停止；却也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仰视天空灿烂的星河：“你能看见星星吗？”

罗得心说，这不是裤裆着火，当然了；满天都是星星，瞎子才看不见。

但当他随少女的视线仰望天穹时，愣住了——

那漫天的星辰与冷冽的月轮全都消失不见，寂寥的夜空之上，只剩下一个星座。

星光闪烁，光芒拉伸、延长，由点成线，将仅存的星斑连接，绘制成一副图案。

那是一副星象图。

威猛的希腊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正一手按住蛇的颈部，一手紧攥巨蛇的尾巴，屹立天空。

那是位于赤道带，被誉为黄道第十三宫的——蛇夫座。

星辰闪灭，大海狂啸！

一切随着星光黯淡，山摇地动！

咣！那一刻，就仿佛有一记响锤，重重地敲打在他的灵魂上。

罗得向后退去，眼前的景象像镜子一样碎裂、崩塌。

坐在礁石上的洛丽塔少女起身，她还在唱着那首诡异的歌曲，一步一步朝大海走去，直到消失。

罗得想要阻止，却觉得头痛欲裂，不能近半步。

天地旋转，力气在消散，他缓缓蹲下，闭上眼睛。一切都归于黑暗，唯有天空那副蛇夫座星图刻在他的脑海中，只是星光已经暗淡，只有最亮的“侯”星不灭。

……

“还有救么？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这对我们很不利呀，要不咱们跑路？”话多的是多尼。

“闭嘴。”训斥的女声毫无疑问是温妤。

“……多尼，看看他的手机。”

手机点击的音效滴滴刺耳。

“履历没问题，姓名年龄都没问题……”

“看数据。”隐约闻到女孩身上的香气。

“咦？！”多尼发出惊讶的声音，“不大对不大对，这好像跟咱们预定的那个人所测定的数据有出入，对不上，完全对不上。”

多尼沉吟片刻，说出结论：“这小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普通人啊。”

“那就好解释了，他对异灾的事完全不知情。”温妤声音低沉地说，“大概是原定入组的新人出了状况，他们赶鸭子上架，送来一个外界人。”

“那怎么办？这算是甄选组失职呀，要不我们做了他吧？毁尸灭迹！”多尼遭受温妤的白眼攻击，“好嘛好嘛，开玩笑而已。”

“……醒了就坐起来，别躺在这里偷听了。”温妤拍拍罗得的脸颊。

他猛地睁开眼睛，胸口滞涩的空气立刻畅通；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像个在沙漠看见绿洲的拾荒者。

温妤和多尼站在一旁，等待罗得缓转。

“你们怎么在这里？”罗得轻抚胸口，感受到冽然的痛楚，低头看去，才发现胸口被人包扎过。

“好没良心，还问我们怎么在这里？我们要是不在这里，你现在已经在上面接受上帝的审判了。”多尼指向躺在旁边的富二代室友。

他看起来毫发无伤，只是昏睡过去，地上掉落的刀具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温妤沉思良久，来到罗得面前：“罗得同学，我认为我有必要告诉你，你是被人骗了，所以才来到这里，你本不需要遭遇这些风险。

我还要明确告诉你，这里很危险，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但，既然你已经在这里。请饶恕我的自私，我想以队友的身份恳求你，留在这里帮我们共渡难关。”

温妤握住罗得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罗得全身僵硬，他还从来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女生，还是这么漂亮的女生。

淡淡地香气，和指尖的温度。

心里的那头小鹿，此刻大概已经速度七十迈，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在追逐梦和闪电的力量之路上一去不返。

反正现在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带着一把货真价实的沙漠之鹰走在街上，分分钟会吃大碗牢面。

挂在墙上的壁钟敲响十二下。

罗得好像又听见那首晦涩诡异的童谣。

在屋里的三个人同时听见窗外异样的声音。

似乎是有什么在撞击玻璃，咚咚，咚咚。

一股劲风吹开了罗得房间的玻璃，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扔进了房间，咕噜噜在地毯上滚出一条笔直的线。

殷红的血迹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

那颗圆滚的球最终停在罗得的手边，正面朝上。

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