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销巨著败玉金绥

“你如何为奴的？”

二人静静躺着，宋清孰冷不防问起缘由。

来了。

苏九祯蓦然睁眼，缓声道:“我与家亲失散，辗转逃难途中遇到人匪，才被卖为奴。”

“是吗？”宋九祯并未深信。

在丹城为奴一则患残一则丧亲孑身，官府严禁自卖。想要为奴需到官府核印授契，看似保全人权，又不失为一道枷锁。

自颁布此法后，违者难保其命。

“是。”

宋清孰合眼，不咸不淡道，“母亲此举，实在不该。”

苏九祯难堪，却也无言以对。他不知宋清孰言下之意，只愧疚致歉。

“钱放还在柜里，你的好意日后有机会一定答谢。我既为尔母买回冲喜，便不能就此离开，我，我确有私心赖身于此，请容我一段时日。”

这一段话声音细小到要融入浓黑里。

身旁呼吸声匀，也不知是否在听。

苏九祯向左侧了身，以为宋清孰是背对自己，刚要再说，忽然发觉两人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彼此温热的气息。

这真是无心之举，他赧然急转回身，任由半个身子晾在外头，两人的话题也顺时掐了尾。

他惯是失眠，醒时天刚起白，身旁的床被却已凉了。

出来见他仍旧坐在桂树下，雕琢香木。

以他端详，宋清孰面容俊朗，霞姿月貌，恰到好处的俊逸多随了张万珍，却无半分柔气，反而更令人侧目。

面正性直却从不有系心女子，宋母那般猜想在所难免。

可如此清正之家，竟碰上了自己这个卑鄙小人。

他陷在两难中，愧疚愈发地深。

“怎么？”宋清孰感知他视线，侧头望向他。

“没什么，只是见你那木雕特别。”苏九祯慌忙摆手。

得了闲，苏九祯又绣起了绢帕，他将百合反复绣了几回，总是不如从前母亲绣的惹眼。

“别绣到一张娟儿上，挤在一处不入眼。”张万珍在一旁提醒。

她深信苏九祯早就接触过绣艺，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能上道，可她向来不喜戳人旧事，便也没过问，只越发遗憾他是个男儿身。

“清孰，这盒子受哪家姑娘所托？”

经过一刀一篆，香木已成型，赫然是女子的饰盒。儿子头回做姑娘家的物件，难道是有了心上人。

张万珍立时笑了起来。

好巧门外被敲得咚咚响，张万珍有些扫兴，边走边回头给苏九祯打眼色。

苏九祯起身要进去，宋清熟忽地在后面叫住他。他只得指了指屋子，“我先进去比较好。”

外人来他都是进屋避开，不然免不了被调侃。

“无妨。”宋清熟看他一眼。

见张万珍这会儿正踩着石头透过缝隙探瞧，苏九祯只好坐回去，等他下言。

“你看要刻什么花纹最合适？”宋清熟将饰盒放到他面前，除了木盒盖面，其它部分都已经雕的很精秀。

“这盒子主人不知是什么喜好？”苏九祯认真道，“若是不拘小节，选张扬艳丽的都无妨，若是性格惠敏，以淡雅脱俗较好，饰盒并不拘束于花纹，吉祥祝愿之意的都能刻。”

见他不答，苏九祯也不敢说的过于自荐。

“我不懂这些，只知草率不好。”

宋清孰视线转向他手上绢帕，问道，“你绣的什么？”

苏九祯只得将绢帕递去，那双眼过于认真观摩，他忽然觉得两手无处安放。“百合花。”

宋清孰:“这花可有什么寓意？”

“主寓夫妻好合。”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应，门被敲得更有力。

“二小姐，我是临叔。”门外那人自报身份，仿佛预料门内有人候着。

“你来做什么？”张万珍忽然变了姿态，语气生疏。

临叔叹了口气。

“主爷让我来的，还请您开门，让我进去说话。”

周围好几双眼睛盯着，临叔厌恶这种看猴似的目光。他又敲了敲门，暗骂以后再不来这破地方。

张万珍虽让他进了院，脸上却是抵触不已。

临叔自顾自走到石凳旁擦完坐下，先是对着宋清孰面露微笑，而后将苏九祯上下打量一番。

“少爷近来如何？”张临寒暄道。

“什么事？”宋清孰没看他，跳过此问。

张临又扫了苏九祯一眼，稍一顿，缓慢道，“主爷寿宴，让我邀您到张府叙叙，他也快十好几年没见你，心中想念不已啊，得空便要对着你的画像怀旧。没想到你如今也是个独干有志的大公子了，真是时间催人。”

“他若真有意，还需对着画像念清孰吗？”张万珍拿着毛掸子将被褥拍的哒哒响，就差劈头盖脸将人轰出去。

“二小姐，你这话太失礼，主爷若是无心，也不会念着你们。你可知道这路难走，话难开口呀。以前的都过去了，您也别置气了。”张临心里不悦，面上仍保持老者微笑。

“难开口以后就不必开了。”宋清孰目如冰霜，冷冷扫了这张老头一眼，又低头去摩挲百合花边。“你只管回拒。这路难走，您还不赶路？”

二人交谈间，苏九祯发觉这临叔总拿古怪的眼神蔑视自己，他也不好回避，只能浅笑回敬。

“需要我送你？”宋清孰抬头看向张临。

送什么送。

张临气极，这二小姐真是劣眼不识好歹，两个白脸一个红脸摆给谁看。

他这也懒得装了，起身摔门而去。

“好了。”

宋清孰将叠好的绣帕交还他，一双幽深似墨的眼又回到雕盒上。

张万珍仰头盯着那桂树片刻，面色缓和了些。她看了宋清孰一眼，埋头进了里屋。

对此苏九祯只当两耳空空，倒也明白了宋清孰出手的阔绰。

今日金阳聚顶，暖风和煦，似是带着阴郁卷离。

手中线尽，他放下竹箕，发觉宋清孰手中饰盒已刻完，雕的却并非百合，苏九祯有些狐疑，又不好发问。

“明日逢市能否让我去一趟？”他小心翼翼地转了话题，目光虔诚地等待回答。

综合先前的忠告，他以为他会答应，可宋清孰竟置若罔闻地起身走了。

握住那些精绣的绢帕，苏九祯心又浮躁起来，他抬头凝视山脊，心神不宁。

风过半空，他眨着干涩的眼，想起旧人所言。

“别自大拿以为作借口，有的人看似简单，却是远山蒙薄雾，层叠无解。”

他怎么能沉溺在安宁中以谋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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