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作品雾寻衣露申

母女说好没什么事下午要返回上海，经过老宅他们礼貌的和汪姓的老人打招呼，可换来的是异常的淡漠。一个被海风侵蚀的看不出年纪的老人坐在老城门口问小西：“汪家的人吧，你家里人都在毛竹山上”晨光中，那魂魄里的声音就像一张目录一样打开了小西的疑问。母女小心翼翼地打听老人，其他人都说这个老人叫海爷有上百岁了，日本人偷袭的时候轰炸炸坏了，时好时坏，清晰的时候他能讲的出当年那场战役的所有细节。“山上除了和尚庙都烧了，他躲在废墟，来了人抓了他，五花大绑在石碑推下去了，听见咚一声人就没了仓库里有鬼，火冲上天，鬼没有头，他们抓了好多汪家的人一起冲上天”

小西妈妈给了买了一壶米酒请老人喝。老人眼睛里浑浊的光芒在搜索过去的痕迹。他估计真被炸坏了脑袋，一直说汪家引来了女鬼，女鬼会唱戏，从棺材爬出来烧死了好多人。

“小姐，毛竹山的仓库里面都是棉被和布料，汪家长辈怕人抢一把火就烧了，好半夜的烧啊，几十亩地的仓库啊，后来汪家就没了，账房侄少爷炸的都成了灰，会日语的少爷当夜从海上回来就被抓了，后来人家都说他成了日本翻译是汉奸”母女俩明白了，外婆爵英解放后被划成大汉奸、资本家余毒就是这个原因吧。剩下的他们也听不懂，还掺杂着开发商闹鬼，让小西觉得无聊。

废弃的山路有明朝以来很多外族侵略的无名墓碑，旧城墙上还有文化大革命时候的标语。废弃的村子在树林边上，横七竖八的有不少没有名字的坟茔。竹林深处有一坛坛的东西，也许就是倩女幽魂里的无名尸骨灰吧。大白天就有乌鸦凄惨的叫声，还有林中穿过的风，忍不住的就要打个冷战。横横竖竖的有很大的炸碎的石棺，上面还有贴着的符。

按照老人的指点，看见带碑的古井后那惨白的围栏就是汪家的仓库，可能这些年圈起来放过牛羊，还被当地政府存放过防洪物资。其实这个山谷很漂亮，三面环绕着山林，有浅浅的河沟，远眺还能看见航归的渔船，怎么就荒芜成现在的荒村呢？还有荒废的围墙被毛茸茸的绿苔藓围绕着，时不时有小动物窜出来。

“妈妈，你看，有汪家家祠和几个看不清字的画像”小西饶有兴趣，用手机打着灯到处看。

援朝还穿着半高跟鞋，走的比较慢。干枯的水塘后确实是祠堂，大门口还有两个石鼓，因为被烧过更是苍凉，鸟兽的粪便把灰色的石鼓搞的更像大理石。祠堂的石台上的牌位早就成了朽木，小西拿起就碎成好几块。“你要尊敬先人，捡起来放好吧”援朝赶紧伸手帮忙收拾，碎木头朽的都捡不起来。

小西弯腰着够不着，干脆半跪伸手在石台下够，“妈妈，用手机给我打光”小西好像碰到了什么，挺兴奋的说。摸了很久，是一个玻璃都碎掉的老式望远镜，还有着小动物粪便的味道，有着外文蔡司1909字样。

“把它放这吧，这灰尘应该有很多年了，不是古董”妈妈觉得主人没带走它应该是不再需要了，小西看着这个老物件，还是放下了，“好吧，放在台子上吧，我想想要不要带你走”被烧的都看不门窗的祠堂还有底下部分，在佛堂下面有一人高的8*10平米的模样，烧的只看见三四排半人高的箱子，散落一地的黑色木头。

“家族祠堂地下有这么大的一间地下室，这不是欧洲的教堂，家里的人也不是教徒”小西心头总萦绕着大教堂下面的地下室里沉睡千年的亡灵棺椁，看见妈妈似乎完全不知情的表情也不问了。

祠堂后面的仓库看痕迹是个小操场大小的三进式的平层房子，隐约有铁门和简易的小路，估计曾经被当作放养牛羊的地方，很脏。沿着阳光，林子深处的山头顶上有一座古香古色的院落，母女俩用了一个多小时爬上去，原来是一座纪念馆。院落里都是墓碑，仿佛晴天白日亲眼看到了《吊古战场文》中所写的“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捐捐心目，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无依。”

这是一座“奉旨阵亡将士墓”。也许这座山经历多个战役，凝聚多个无名的亡灵，才没被开发成观海别墅区吧。小西和妈妈默默的从看院子的老人那里买了一百元的香祭奠亡灵。顺便，也象看院子的人打听汪家旧事。

“民国时候汪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给一个生意人，发战争财的，汪家里跟囤积的紧俏物资一起烧死了。过去看院子的也是岛上的，他们用灯塔给下面传递信息，当初发现日本军队登岛的就是这里，后来汪家就烧了仓库，岛上的人没抵抗就被占领了”

看院子指给母女俩看传递信息的灯塔台，俯视汪家仓库，远远看着像一个个挖空的坟茔。小西不想听了，后来的事情她知道，从这里外婆隐姓埋名去了重庆，又去了内陆，最后退休了和女儿在北京生活，终其一生她再没回到她的上海，可是为什么她自己要求死后把骨灰撒在海里，要去见家人？他们为什么死后没有坟？当母女再次回到祠堂的时候，正午的阳光打在房子漏的光里，望远镜反射出金属的光芒。“带走吧，或许是家里人用过的”妈妈淡淡的说。妈妈脸色特别难看，她刚刚不经意的看见有个灰色穿着的男人跟着他们，脚步很轻，她一回头这个人就隐入林中，像幽灵一样。

傍晚母女坐船回上海，这样的轮渡一样的晃悠让援朝呕吐起来。小西非常狼狈的照顾妈妈。一个多小时，看见上海的码头已经天黑了。码头上白发苍苍的大舅公刘季康已经等着接他们。舅公是家里唯一参加革命的人，他参加革命后叫自己季红区别于汉奸舅舅，反正那个年代，只是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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