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玫瑰

我整个青春期的底色都是晦暗的，唯有成绩是一道亮光。

当我的名次从三百多名前进到一百多名最后稳定在前五十的时候。

我终于能够抬头挺胸，不再因同学嘲笑我穿着奶奶花色的毛衣而羞愧。

他笑任他笑，我自昂首向天傲。

07

中考完第二天早上。

母亲催促我收拾行李，跟村里其他中考完的女孩子一起坐车去深圳电子厂。

我苦苦哀求母亲，让我等到成绩出来。

如果考不上天中，我就去打工。

适逢父亲打完牌回家，看见我还没有收拾行李。

拿起藤条对着我又是一顿打。

婶婶过来看热闹，劝我：「玫瑰，早一天进厂多赚一天钱，可以早点给自己买两件漂亮的衣服。」

奶奶跳起来，尖声大叫：「买什么衣服，赚了钱就要寄回家给爸妈存着盖房子给弟弟娶媳妇。」

路过的邻居看着我手臂上的鞭痕有些于心不忍，替我向父亲说情：「白老四你就让她在家多待几天吧，刚好可以替家里收花生割稻谷。」

中考成绩公布那天，我满头大汗从花生地里冲回家查成绩。

村长已经坐在我家，喜气洋洋地恭喜我爸妈。

我考上了天中。

天一中当年录取分数线600分，我607分堪堪过线。

二堂哥没考上天中，婶婶坐不住了。

她阴阳怪气：「这个分数上了天中也考不上什么好的大学，还不如早点出去赚钱给耀祖找个补习班。」

耀祖是我弟弟，被宠得四年级了，拼音还念不顺溜。

父亲狠狠把烟掐灭，吩咐母亲替我收拾行李，要把我押上去往深圳的大巴。

我在车站哭得昏天暗地，双手死死扒着车门不肯上车。

旁人过来问明原因，纷纷指责父亲不是人。

考上天中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砸锅卖铁都应该送去念书。

小镇上有很多认识的人，父亲面子有些挂不住。

三姑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了消息，赶到车站来，把父亲狠狠骂了一通：

「爸妈牺牲大姐二姐和我来成全你和老五，现在你又要牺牲自己的女儿来成全儿子，你是有皇位要传承吗？」

父亲涨红了脸，甩下一句：「她要念高中可以，学费自己想办法，我没钱供一个赔钱货念书。」

姑母轻轻地替我擦干眼泪，偷偷给我塞了三千块钱：

「玫瑰，努力学习，替姑母实现上大学的梦想。」

三千块拿在手里沉甸甸，姑母怕我有心理负担，说是借给我的，以后要连本带利还。

我拿着姑母给的钱顺利去学校报道。

婶婶也哄着奶奶拿出棺材本替二堂哥交了择校费，去了天中。

08

分数刚刚过录取线，我只能去普通班。

高中学业更加艰难繁重，我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放在学习上。

我并非天资聪颖之辈，读书一直靠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努力。

堂哥穿了新款运动鞋去打篮球，我在默默看书。

周末别人三五成群去逛街喝奶茶，我在默默看书。

我没有见过凌晨三点的哈佛，但是我很熟悉凌晨一，二，三点的天一中。

夏日的天一中凌晨蚊虫肆虐，喷多少防虫剂花露水都没用。

我只好脱了鞋子，一边走动一边背书。

偶尔掠过的风会带来茉莉与玫瑰的暗香。

看书看得腰酸背痛之时，抬头可望见流光溢彩的浩瀚星海。

冬天的天中凌晨，万籁俱寂只剩北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