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佳人

迈入初中，班里以小团体针对个人的事件屡屡发生，摩拳擦掌屡禁不止，青春期的叛逆和躁动在山乡学校更显夸张。

男寝大通宿里刘玮从家里带来的白沙烟在几个男同学手中相互传递，瞬时烟雾缭绕，个子发育缓慢的杨超被刘玮扣住要让他也尝尝香烟的快乐，杨超不肯，顺势挣脱，迎接而来的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以刘玮为中心的“青龙帮”擅于在学校耀武扬威，遇见不服气的便带到无人的地方一顿拳打脚踢，低年级看了害怕，高年级也不敢随意招惹，连学校一些稍微年轻的男老师也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唯一让各大“帮派”畏惧的只有学校的教导主任，不动声色、身子瘦小、文文弱弱的语文老师曾老师，一招“龙抓功”管你青龙帮黑龙帮全都去操场站着，操场罚站成了刘玮的家常便饭，学校的学生每每见了，总是左右戏称“帮主又在操场练功了”。

刘玮说他连校长都不怕，大不了就是辍学去广东打工，他二叔说广东大地方挣钱门路多得很，读书有什么用，会一二三四五能认识毛爷爷就行了，可他对曾老师却很畏惧，坦言曾老师看起来瘦弱，其实力大无穷，手扣住肩膀往上一提便让人动弹不得，这导致学校没有任何一个帮派敢去挑战曾老师的权威。

若干年后，同学聚会，有人问刘玮为何如此惧怕曾老师，刘玮慢悠悠的嘬了一口酒：

“我不是怕他，小学的时候家里没有钱，连饭票都买不起，那时候我们不是读十天书放四天假嘛，从家里背来的谷子换的饭票吃到中途就没有了，零用钱也只有两块，导致最后几天总是空肚挨饿，有天人都饿慌了，大家去吃晚饭，曾老师突然就到宿舍来了，见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问我为什么不去吃饭，我面子薄，说中午吃得太多了不太饿，其实我已经两天没有吃过饭了，想着第二天就能回家忍忍就过去了，哪知道之后曾老师总是在最后几天若无其事趁没人的时候的来到宿舍递给我几张饭票，或是偷偷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给我……我其实不是怕他……”

陆星星是班上第一个谈恋爱的，相好的是高年级的张启明，张启明是另一个帮派的帮主，与青龙帮不相上下，背地里挥拳出手摩擦过多回。

可陆星星是学校有名的才女，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老师眼中的乖乖女，两人的恋情披上了早恋的外衣，无法过分的光明正大，这其中固然也有陆星星乖乖女身份的阻碍，一边是品学兼优与人无争的三好学生，一边是混迹学校视读书为无用的帮派头子。

张佳南无意之中撞见了他们约会。

张佳南对陆星星显然没有任何的恶意，陆星星平常有意无意的“佳南我们一起打饭吧”，“佳南你写的这篇作文真的很不错”，“佳南你的字写得好看，我们一起出这期板报吧”……成了长时间作为被针对对象的张佳南若有似无的感动。

陆星星略微有些恐慌，情急之下叫住了张佳南。

“……佳南，你能不和老师说吗？”

一旁的张启明一改往日的威风凛凛，眼神之中似有一丝恳求。

“说什么？”

“张佳南，我和陆星星是认真的，我以后会听她的，好好学习，你别告诉老师，以后在学校哥罩着你。”

“我没有打小报告的习惯。”

“谢谢你，佳南……”

陆星星感激的说。

张佳南本是来取落下的课本，拿上书便不显惊讶的离开，突然又停下来，一脸正经的问陆星星：

“你真的喜欢他吗？”

“嗯。”

陆星星只看见突然而至的张佳南，并未看见躲在窗户外偷听的王珍珍，王珍珍显然是有备而来。

过了几日，陆星星和张启明在一起的消息便传开了，班上的女生面面相觑，男生看似在听热闹其实在不断掩藏内心的不甘，张勇好似看破不说破的说幸好他是不喜欢陆星星的，所以陆星星和别人谈恋爱他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可惜鲜花插在一坨这么大的牛粪上，陆星星怎么说也应该和班长李亦北在一起，李亦北又帅成绩又好还是班里有名的活雷锋，别人不知道的是背地里张勇给陆星星的情书都写烂了，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酸腐的句式总是被陆星星以垃圾的形式丢进桶里。

“陆星星，老师想不到你会这样做，老师认为你也算是同学的好榜样，这个年龄懵懂，对很多事情很好奇很正常，但你应该知道早恋的危害，何况张启明同学平常不爱学习，浑浑噩噩，你这样做是对自己对父母严重的不负责。”

办公室里，陆星星低声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新的班主任周老师对班里拉帮结派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只道是青春期的少年有使不完的牛劲，重点关注的永远是那群成绩好的学生，尤其是自己的得意学生陆星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打探清楚，唯恐有人影响了最终的升学率。

站在一边的张启明微微移动想要安慰陆星星，心思被周老师尽收眼底。

“陆星星同学，老师知道你是一时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行了，你回教室吧，张启明同学留下。”

陆星星并未拭去眼角的泪，心底莫名的生出一些烦闷和怨气，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

“张启明同学，你可以不学习，但你不要影响爱学习的人。”

“老师，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学习？就因为我成绩不好？”

“这个年纪冲动很正常，但陆星星是名优秀的同学，老师不希望你影响她。”

“我知道她优秀啊，所以才喜欢她。”

“你知道自己才多大吗？多余的话老师也不说了，请你以后不要去影响陆星星学习，她的光明未来你负不了责！”

“老师，你凭什么认为成绩差的学生就没有光明未来？你这种思想难道就是对的？我偏要喜欢陆星星！”

“下周把你家长叫过来！回自己教室去！现在！”

张启明摔门的声音响彻空旷的操场。

“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张启明径直跑向陆星星教室，见她趴在桌子上哭泣，一肚子火瞬间爆发，一脚踢翻了临近的课桌，拿着课桌内掉出的乒乓球拍用力的一摔，砸碎了窗户玻璃，一块碎玻璃掉落地上发出的声响在窒息的教室里越发的刺耳，张佳南走进教室，见到这情形着实吓了一跳，只见张启明又是一脚踢翻了身边张勇的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怒气冲冲的朝张佳南逼近。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张佳南，想死是吗？我怎么得罪你了？”

“什么？”

张佳南弱小的声音顿觉不妙。

“跟我装是吗？不是你传的？不是你跟老师说的？我他妈谈恋爱关你屁事？仗着自己成绩好了不起是吗？长那么丑难怪别人都说你是婊子！”

“我不知道，我没有……”

“你没有，那天就你一个人看见了，你没有难道是鬼传的！”

“可能是鬼，我听说我们学校之前就是坟场……”

张勇不合时宜的玩笑差点挨打。

身边的同学不敢随便说话，王珍珍若无其事的翻开书本假装作业很多。

“你有完没完？能回自己教室吗？”

陆星星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让张启明赶紧离开，可越是如此张启明越难以忍受，冲上去朝张佳南用力的推了一把，柔弱的张佳南猛的摔在地上，手指磕到了旧课桌有些锋利的桌脚，一时间疼痛袭来，眼泪再也收不住了，转着篮球进教室的李亦北喜悦变成了疑惑，不由分说的直接大喊：

“你干什么！高年级的都欺负到我们班来了？”

“你要是不想被打就少管闲事，她就是活该，嘴巴贱的人不打一顿不会长记性的！”

“我劝你别这么随便侮辱人，张佳南不是这样的人，她没兴趣管你们的破事，鬼知道是不是被谁偷听然后乱传的？”

王珍珍起了一身冷汗。

“喔？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喜欢她？我劝你别喜欢她，像她这种看起来与人无争的好学生其实背地里就是个烂嘴巴臭婊子，你还喜欢她？”

“你说什么！”

“我说这种人根本没人会喜欢！”

李亦北突然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丢下篮球就推搡了出去，一边撸袖子一边大叫刘玮，都欺负到这一步了，还能忍吗，刘玮的兄弟情怀作祟，又仗着平时和李亦北关系好抄起凳子就准备大干一场，其他几个男同学见势也准备上前帮忙，陆星星一站而起一边哭一边来劝架，周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

“张启明！我今天就要见到你家长！”

张启明用手指着李亦北怒气冲冲的叫他等着，转而摔门而去。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张佳南坐在位子上惊魂未定，又被周老师叫了出去细心安慰，李亦北和同学收拾了惨烈的教室，刘玮走过来一身正气的说“哥们儿，今天有点牛逼，气势都快赶上我一半了！”

李亦北斜了一眼刘玮，望向走向周老师办公室的张佳南，中途借着上厕所的由头跑到医务室拿了碘伏纱布创可贴放进张佳南课桌，又小心翼翼的写了纸条夹在英语课本里，回到座位的张佳南打开李亦北一角已经稀烂得不成样子的英语课本，翻开看见全是画的乱七八糟的头像漫画，几个鸡爪式的字出现在眼前。

“英语姐，你没事吧，课桌里有碘伏和创可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永远相信你，加油！”

永远相信，多么可怕的承诺。

张佳南望向李亦北，见他转着笔像是在和一道作业难题挣扎，心里一暖。

“谢谢你，李亦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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