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恶将至

灰烬，眼前皆是灰烬。

昔日杏花村的祥和与如今的满目疮痍，让人心痛。在黄昏的余晖下，当你轻触表面已经碳化的杏树，仰视黑色的枯枝，你不会理解这世俗之外土地，为何要经历大火的洗涤。走过坍塌的房屋，废墟之间，烈焰将井井有条的房间燎得混乱、烧得破败，可你却不合时宜地想起这里可能是一个孩子的房子，木桌上摆的是他最爱的玩具，他对明天抱有希望、热情与向往，但大火之后，所有的孩子都没有明天了。

“如果当初我能...”夜凉感叹道，回忆着当初杏花村的光景。

时间就是这样，让你追悔，却不让你弥补。

夜凉想到以后的日子，复仇之后又要做什么呢？

“想那么多干嘛，吃饱饭要紧啊。前面前面，有个客栈。”

脑子里有个恶魔不断念叨，其实挺让人心烦的。不过客栈？以前有吗？新开的？夜凉确实饿了，循着饭香味往前走去，把过往抛在身后。

看见客人进门，店小二急忙小步赶上来：“客官几位？”

“一位。”走进这家规模不大的客栈，两层的木楼，占地面积不大，感觉只能住下几十号人。客栈里十分嘈杂，大堂里稀稀落落坐了七八个人，路过此处借宿的路人三四个人围成一桌，讨论着运货送货之类的。附近山上凶神恶煞的土匪四个人又围成一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而夜凉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桌子。

一个店小二不太熟练地前后忙活，为夜凉端茶倒水。“客官要点什么。”

“拿你们的招牌就行。”夜凉想了想，又说“你们这是新开的？我怎么没印象啊。”

“新开的。这里啊，交通要道，是去青云门的必经之路啊，前前后后的，行人啊，商人啊，不少嘞。嘿嘿，这不，杏花村没了，路人们没个住的地方，我们就来了咯。”

噗呲，一坛酒从一个年轻的店小二手中不慎滑落，摔到地上，美酒撒了一地，最要命的毫无疑问是他搞砸的是山贼的酒。

“你小子故意找茬是吧！”为首的山贼一只手提起小二的领子，死死瞪着他，另一只手悬在空中，就像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他一样。小二不知所措地摆着手，嘴里结巴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当然，对不起在山贼这儿是一点都不管用的。

“哟，麦子，这么不小心呐，怎么把客人的酒撒了呀。”一位红衣女子缓步从二楼走下，她身材高挑，双腿修长，肌肤洁白如雪，双眼之间却有一股邪魅，她的步子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姿态也十分优雅，红色的汉服也掩不住她丰满的身材。

见此美人向自己款款走来，大个子山贼放下张麦，张开双臂，想直接将美玉拥入怀中。“老板娘啊，这你可要赔我一杯新的呀。”看着一米八的山贼如山般向老板娘倒过去，在夜凉打算出手时，老板娘纤纤细手一拉一推，身子一侧，就通过泄力将山贼推至一旁，山贼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引得上下哄笑。

“客官，这地上的酒啊不干净呢，想喝的话，小店可以送你啊，没必要趴在地上吧。”

这女人，身手不简单。夜凉看着捂嘴而笑的美人，心想：不愧是能在这山贼横行的地带经营客栈的人，果然有点功夫。

“夏老板，我...”张麦惭愧地想说点什么，却被伊夏用食指按住了嘴唇，“下次注意就好啦。”

山贼气愤地站起来，一把抹掉脸上酒与灰尘，大喊道：“笑什么笑！你们这群...”

“诶诶诶客官，这酒我们赔我们赔，消消气消消气，这阿白呀，新来的，胆子也小，客官您明事理，不跟他计较，看着，这是我们这儿上等的美酒啊。”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店小二熟练地哄着客人，而伊夏则慢步来到夜凉面前坐下，右手撑脸，几缕发丝落在桌上，直勾勾地盯着夜凉。

“这位小生，怎么，心情不好呀？”

夜凉则是皱皱眉，不作回答。并不是装高冷，而是除了清水梦洁以外，夜凉几乎没有同女生说话的经验。别看他表面镇静，其实心里已经慌得不行，就连手也止不住地发抖了，他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以上厕所为理由开溜了。

“秋白，上酒。”伊夏说道，“风满楼老板，伊夏。”

“夜凉。”夜凉想了想，好不容易挤出了两个字，又嘴贱地把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那个...杏花村不是刚没吗？你们这客栈修的，也太快了点吧。”

伊夏笑着挥挥手：“害，那有什么实力啊，虚有其表罢了，这二楼还没完全竣工呢。倒是客人您这打扮，既不像山里的蛮子，也不像市侩的商贾，这是要去青云门拜师学艺？”

一旁打扫卫生的张麦听见“青云门”三字，愣了一下，偷偷瞟了几眼夜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然后心不在焉地清理地上的残酒了。

“算是...下山吧。要去...黑云城，对，黑云城。”夜凉想了好久，随便说了个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后便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其实他从来没喝过酒，表面上的豪迈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撒谎时的窘迫和不知道说什么的尴尬。

“咳咳。”那酒辛辣，刺得舌根发麻，那酒苦涩，宛如半段人生。

“酒...怎么这么难喝。”

“哈，客官，其实啊。”说着，伊夏起身离开，“我们这儿的酒啊，辛酸的人尝了说是苦涩的，幸福的人尝了说是甘甜的，可具体是什么味道，却是谁也说不上来。”

这一回答是谁都想不到的，引得夜凉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这酒...叫什么名字？”

“人生咯。”说完，伊夏便进了后院，徒留夜凉一个人在那儿纠结酒的口感。

夜渐渐地深了，一切都安静下来，悬挂在天上的残月照着形形色色的人们，洗涤他们一整天的疲惫，哄他们慢慢入睡。夜凉也早早睡着了，几天的劳累在今晚都爆发出来，早早拖着夜凉入了梦。可总有叛逆的人儿，趁着皎月升起，开始独属于他们的夜生活。

客人们统一住在二楼完工的房间。一个山贼悄悄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靠在栏杆旁，窥探一楼的情况。

“俺们四五个人呢，有啥好怕的，直接动手抢不就行了吗？”房间里传出一个声音。

“抢?什么抢？那是贼干的事儿。”另一个声音义正言辞地否定了他。

“可是偷不也是...”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这...这叫借！”

“老大你识字吗？”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老大，难道来人了？”

“不是，我是在算我认得几个字。”山贼掰了一会儿手指头。

没数多久，山贼就失落地放弃了，往楼下走去，开始他们所谓的“借”。茶具，摆件，值钱的，能带走的照单全收。此时趴在柜台上休息的张麦睡得很死，一点反应也没有。全然没有察觉到这场盗窃的进行。

“老大你看那家伙手上的戒指，感觉值不少钱嘞！”

山贼指着秋白无名指上的戒指，说是戒指，其实就是一个银环，只不过上面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黑气，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也给人一种价值不菲的错觉。

“咦，这东西感觉有点邪乎嘞。”

“怕什么，俺们可是读书人，还怕他个戒指嘞。摘下带走。”

夜凉房间，好不容易能睡上大床的夜凉打着呼噜，做着美梦。撒旦渐渐从胸口的黑铁中现形，挥动翅膀滞空。空气中弥漫的某种气息唤醒了撒旦，他可不想错过一顿美味的夜宵，便抬起右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在夜凉脸上。

啪！

“啊！你干嘛？”被打醒的夜凉坐起身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撒旦。

“起来。”

“上次山贼身上搜来的钱没剩多少了。让我好好感受这难得的大床不行吗？”

“白天我就感觉到了，现在更浓了。”

撒旦盯着夜凉未完全睁开的双眼。

“一楼，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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