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停却

万家灯火绚烂在空中，柳艳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在她和那个男人之间永远都怀着一种麻木的意味。

她沉醉于刺激的快感，也愧对于朋友的背叛，无论哪种感觉，都牵动她内心追寻底线突破的欲望。

她摸索着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熟练地用手指撬开来，盒中只剩几根了，稀疏的滤嘴摆在那里，似乎沾满了灰。

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过这盒烟了。

嘴巴微微张开，但却说不出来任何话。

“黄英荣啊黄英荣，我戒烟了。这都是你害的我这样。”柳艳嘟嘟囔囔的，似乎口中的那个人还在眼前和她倾诉些什么。

她默默拿起一根，又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明明用是用来做饭的火机。

缕缕细烟慢慢飘向远方，想要告诉整个世界自己未曾揭开的秘密，风忽而吹起来，把那股秘密吹散了。

柳艳掐着这根烟，不想要它那么快流逝，火光烧到滤嘴上了，她依旧攥着。

直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才在那一瞬间松开。

拍拍自己的手，走了。

这个夜晚依旧黑的看不见自己的双手，抬手对着月亮，感叹一句“今天的月亮怎么不亮呢？”便收手离开了。

人的影子明灭不清，鞋子踏在沙质的路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响声。

“我要带着你的愿望。”柳艳只说了这一句，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视线晃住。

她抽不出来的右手因为被烟烫到而一阵刺痛，左手攥成一团，掐着自己的神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有些人在梦中想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人而感到激动；有些人被自己儿时的噩梦缠身，吓得浑身颤抖不止。

柳艳脑中浮现的人影到底是谁呢？

她停留在以往的生活里走不出来，拼命抓住的是什么呢？

说不清道不明。

第二天的黎明马上就来了，柳艳还在路上走着，她在去往一个没有尽头的地方。

等太阳露出一丝微光时，她已经到了一座山头上，她在这里看清了这座城市的大概。

她死死盯着那栋楼，陈贤访住的那栋，黄英荣死的那栋。

她想要一了百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踏不出去那一步，这是对死的本能恐惧，也是对生的极度渴望。

“我还是没能释怀吗？”事实证明，柳艳不能像黄英荣那样干脆。

这几天，柳艳也像黄英荣那样，勤勤恳恳努力，找了份还算可以的工作。

找了个男朋友，也像那个男人一样花心。

她的生活像是延续了黄英荣的生活。

只有自己亲身经历才知道当初黄英荣到底有多傻，有多不尽人意。

当柳艳再看见自己男朋友房间里发出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时，她再也不能够忍受了。

她大骂着让自己的男朋友滚出这个家，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他出糗的样子，想要看见他一身光溜溜地出现在大众面前。

但是她错了，这一次他没有带其他女人回来，这次是一个男人。

没错，他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

柳艳看着眼前两个男人，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涌上她的脑子，她崩溃着出门。

她大叫着，路人在旁边被吓得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深刻地感受到黄英荣的痛，甚至是更恶心的痛。

她痛恨这种男人。

恨到心底里，她觉得同性恋本就不应该存在，自己被欺骗了却什么都不知道。

在那以后，柳艳再一次回到家里，家中已经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只有寥寥无几的物件摆在房间里。

但幸运的是自己的东西并没有被带走。

她在家里又再一次崩溃了，揪住自己的脑袋，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有几声低低的呜咽声。

在那之后，她想要好好生活，带着黄英荣的愿望活下去。

柳艳在回忆中醒过来，自己还在想要跳下去的地方，但她已经没有靠近了，而是又走了很远很远，回到了家里。

一切如故，但愿以后的生活也是如此。

她想起黄英荣原先带走的那个男孩，也就是陈贤访。

柳艳家住五楼，楼下便是陈贤访，正对着的房间。

等她回来时，陈贤访一家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暑假即将结束，陈贤访这个时候在家里准备着什么东西。

柳艳并不能无端闯入别人的房间，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于是很快地上了楼。

柳艳的厨艺还算可以，当年也就是靠这一手饭还能引得很多人为她喝彩。

不一下子，一道煎青椒就做好了，虽然菜式简单但却别有一番味道，乍看下去没有什么，但是吃过的人都会夸赞它的味道。

她端着这盘菜走到楼下，敲响了门。

里面传来余臣的声音“谁啊？马上来了！”

柳艳的心中升起一阵紧张，看见门开了的那一瞬间，她开口了。

“你好，我是楼上的住户，最近听说来了一家新住进来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作见面礼了，我这也没有什么好的，希望以后可以多多照顾一下。”柳艳用着一套习以为常的礼貌用语。

余臣被这突然的问好吓了一下，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接下了这个好意。

“谢谢啊，我叫余臣，是新住进来的，也请你多多照顾了。”余臣眉目展开一番笑意。

“没什么大事，我叫柳艳，多多照顾，我走了啊。”柳艳挥挥手走了上去。

直到听见余臣关门的声音，她又偷偷回到了门口，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余臣在和陈逐说着楼上邻居的友好，招呼着自己的孩子过来尝一尝，就当多了份菜。

柳艳听见了两个人的名字，陈贤访和余宣室。

因为分不清楚男女，一阵发愁，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住这两个人的名字。

她转身回去了，屋中那阵天伦之乐的声音不能让她停留，只有那两个名字在她的心头萦绕着。

她这一次出行收获颇丰，既创造了自己热心市民的形象，也让自己的心中计划初现雏形。

她的脑子里又闪出几分和从前不一样的意味，她的手颤抖起来，弥漫着决心和不忍。

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呢？这两个问题能困扰住很多人，这个世界上基本上所有人都会把这两个问题放在首位。

为什么？是什么？就像是两个呼吸吸引的恒星，环绕宇宙一周之后又来一次。

循环往复，是一个不解的圆，但人总是能在其中找到解决问题的直径和半径。

陈贤访吃着盘中的辣椒，这比之前自己吃过的任何一盘辣椒都要苦，也要辣。

明明自己是一个很爱吃辣椒的人却吃不下去，但其他人却不会，似乎只对他一个人有这种反应。

陈贤访觉得奇怪，但是迫于自己的饥饿，还是囫囵吃下去了。

吃完饭后，余臣去洗碗，陈逐在旁边扫地，心里盘算着趁别人不注意去外面抽烟。

陈贤访和余宣室站在阳台上看着太阳，很热很热，但是无可奈何，只能像一个机器一样，在两个房间里走来走去，从一个热的地方到冷的地去，反复体会温差。

这个夏天热的想要把人吞噬掉，空调终于在下午两点最热的时候开启了。

一家人在空调的滋养下，睡的睡去，玩的在自娱自乐，写作业的在安安静静思考。

一切就像是时间静止一样安逸，这种生活就像是毒药，吃下后觉得一切照常，直到药效发作以后才开始发觉到不一样和不舍得。

这一个下午就像是时间轮回里剩下的那一个，过的漫长也简单。

陈贤访玩累了就去找姐姐玩，有时候一起写着作业，写着写着又开始玩，两个人在这一刻感受到彼此的陪伴是毒的解药。

人就是一个社交动物，离开了任何一个社交都会显得异常落寞和孤独不安。

柳艳热的两眼发昏也不舍得开空调，她的脑子晕晕乎乎的，想着通过热来让自己清醒，让自己知道黄英荣的不易。

但是柳艳还是错了，她还是不知道黄英荣到底为什么要跳下去，只知道通过折磨自己的身体来和黄英荣感同身受。

人总是会在想不开的时候用一种方式折磨自己，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一样。

有的人想要在肉体上结束，可精神体却永远留在人间。

黄英荣结束了自己的肉体，却在精神上折磨了柳艳一遍又一遍。

但这不是黄英荣的本意，而是柳艳抓着自己不松手的反作用。

“释怀吧。”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柳艳在意识失去清醒的最后一刻听到了这句话，似乎黄英荣还活着一样。

“对啊，原来一直放不下去的是……”柳艳晕了过去，不知道最后一刻的她有没有想明白，只知道自己曾经想过这么一句话。

等到自己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一个不知道的地方了，她迷迷糊糊地起身，看到房间外面是中午那个女人在冰箱那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回头看见柳艳醒了，便走过来问柳艳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

柳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支支吾吾回着自己没有事，接过余臣递过来的冰，余臣走去厨房做饭了。

她回头看向被子，忽然抬头对上了一个小男孩的视线，她的心头一颤，脑中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开口问向自己眼前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弟弟。”

“我叫陈贤访。”陈贤访看着突然问他名字的阿姨觉得奇怪，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柳艳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她收了回去，只摸摸陈贤访的头便从床上起来了。

陈贤访没有拦着柳艳，只站在原地又回问了柳艳一句：“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柳艳，小弟弟。”柳艳没有回头，出门之后又关上门。

她到了厨房看见余臣在忙活着饭菜，便开口想要帮忙。

余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看清眼前人的面庞后赶忙拒绝了要求。

“你才刚刚好，不要做这些，你去找个凳子歇一歇，刚好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就当是中午那盘菜的回礼了。”余臣嘴上说着就赶着柳艳出厨房。

柳艳拗不过她，只能在后面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余臣在那里忙活着。

她突然无声地笑了笑，看着这个女人为自己忙的样子，脑中突然想到了黄英荣给自己做饭的样子。

黄英荣不会做饭，那是柳艳吃过最难吃的东西，却还是挣扎着吃完了。

她不能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吃下了那顿很难吃的饭。

余臣在厨房里忙的不可开交，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回到了房间里，这时候房间里又突然多了一个小女孩。

她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余宣室，陈贤访的姐姐。

“你好啊，小妹妹，我是柳艳，楼上的阿姨。”柳艳率先开口。

“你好，我是余宣室，你就是今天那个在自己房间里晕倒的阿姨啊。”余宣室短短一句让柳艳想起自己倒下之前还想着什么东西，但是记忆已经缺失了。

柳艳皮笑肉不笑，只能应着余宣室的话。

“我是怎么被发现的啊？小妹妹能和我说一下吗？”柳艳接下余宣室的话茬。

这就激起了小孩子的分享欲，两个人一阵争吵想要和柳艳说明自己的观点。

柳艳笑了笑，让余宣室说了下去。

总结来说就是余臣下午醒了之后就煮了绿豆汤，放到冰箱里冰镇一段时间后想要给柳艳送点，刚好还盘子。

但是等到余臣上楼之后，喊了一声柳艳之后并没有人应，余臣在门口等了一下子之后，还没有人来开门。

于是余臣心里一阵不对劲，但是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靠近门又再喊了一声，然后也敲了敲门，这么一敲门就看到门开了。

这是被余臣敲开来的，门缝里面，余臣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余臣被吓到了，赶忙冲进去，一进房间，一阵热浪冲上余臣脑门。

余臣马上知道柳艳因为中暑晕过去了，边抬起柳艳边喊着“这大女，这么大人，热了也不知道开空调”便急急忙忙到楼下招呼着陈逐一起把她抬到下面去。

柳艳听着这些故事，慢慢陷入了沉思。

“原来我自己在别人眼里那么蠢啊。“柳艳想到这里不自觉的感动尴尬。

简直就像是青春疼痛文学啊。

柳艳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附身一样，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刚好这个时候余臣把饭做好了。

“快出来吃饭了！”余臣把菜端上桌子，去厨房洗了手。

柳艳带着两个孩子出了房门，一下子就看到刚刚回来的男人，男人看到柳艳醒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招呼她赶快吃饭，柳艳被这一家人的自来熟震惊。

这一顿饭柳艳吃的很开心，余臣的手艺不错，除了餐桌上时不时响起的陈逐没有情商的发言。

比如问柳艳为什么不开空调之类的，柳艳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社死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就像当初陈贤访那样，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慢。

柳艳吃完饭后和余臣告别，手里拿着的盘子被洗的干干净净，一点油渍都没有。

等到柳艳回家之后，房间里还是她倒下去前的样子，随便收拾了一下，柳艳坐在窗前，想着自己昏迷时想到了什么。

她的脑子空空荡荡，只能记起来她想到的最后一句“一直放不下去的是……”。

一直放不下去的是谁呢？

柳艳找不到答案，她的心里被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占据。

心里涨涨的，脑子却空空如也。

柳艳洗完澡，躺在床上，看着天上那轮弯弯的月亮，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她再一次回到了自己晕倒的时候，她的额角淌满汗水，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被剥蚀。

最后她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黄英荣，但是这一次黄英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只有最后一句“原来，一直放不下去的是……”。

到底是谁？

柳艳在梦里一次又一次经历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却怎么也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只有一个身影一直站在她的旁边，黄英荣一直看着她痛苦的样子。

直到现实中的柳艳快要被梦的内容吓醒时，说了一句：“柳艳，放……”

柳艳醒来了。

她拼命想要再一次回想梦里的内容，却发现自己的梦如同塌陷的楼房，在顷刻间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能茫然地看着窗外，万籁俱寂的夜晚，没有回答她。

她只能回想梦，想象梦中的过往。

直到最后，她放弃了，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知道黄英荣看着她，然后就没有了。

她放弃了，她突然觉得很累，但也是种解脱吧。

“黄英荣，放不下去的是你，对不对？”柳艳对着空气这么问，没有人回答她。

“是你吗？”柳艳的声音接近没有，只留下一片寂寞的背影。

人在梦里想到故人，想到情人，想到家人。有的人在梦里舍不得离开，有的人在梦里恨不得快点逃脱。

柳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夜晚停留在故梦中，驻足在过往里。

小说《天黑停却》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