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在交大混吃等死的生活

你如果想要接近一个你喜欢的人，你就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李清灵说。

我的整个下午都在打扫小楼的卫生，一共两层，零几年的时候新建的，现在差不多有十多年的历史了。水泥混凝土结构代替了传统的青砖灰瓦。国家最近这些年对乡村投入很大，水电网络都焕然一新了。

我以前从未觉得打扫卫生有如此繁重，可能是在父母的羽翼下生活太久，忘记了家务繁琐。先扫一遍，拖一遍，最后再擦一遍，幸好家里也不大，楼上三个房间，楼下也三个房间。我的小卧室当然是重点打扫除尘了。

书架上的一排排书沾染了一层细细的灰尘，我一本本抽出来，拍打。窗户自然是开到最大，纱窗关严，这次回家我可是准备一大堆驱蚊神器，乡下的蚊子又大又狠，见人拼命地叮咬，就跟从未见过血一样。

拍灰的时候，从《小王子》里掉出张老旧的照片，照片上是穿白色短袖灰蓝色短裤的女孩，大概十二三岁，看起来有些眼熟，可我实在记不起在哪见过。女孩笑起来似乎有种魔力，虽未长开，可极具感染力。

“我书里哪来的照片？”我看着这张照片，《小王子》这本书我看了不下三遍，为什么当初没发现呢？可能我看得不仔细吧。这是张单人照片，背景好像是我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两人合抱的主干。

“吱——”伴着几声狗吠，我家楼下院子里的小门好像被推开了。

我把照片收好，放入书中，拿着抹布去阳台上张望，是一位大姐姐，扎着丸子头，修长的双腿踏着双人字拖，一件朴素的衬衫，挽起的袖子与快到大腿根部的短裤。她的身旁转着条大黄土狗，哈着舌头，天气炎热。

“是小华回来了吗？”大姐姐看见我，笑着问。我发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笑容，我的内心深处好像唤起了一只沉睡的小鹿，它跳来跳去，我的整颗心脏也随之跳动起来。

我的脑海记忆深处掀起了一场海啸，是灵灵姐！

我兴奋地喊道：“是灵灵姐吗？”她就是照片上的女孩，儿童时的大姐头。

我跑下楼去，她站在院子里，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完全不见儿时彪悍的气息。我脱下老妈临走时给我挂上的粉色小围裙，灵灵姐在一旁笑：“先洗洗脸，好脏。”她走到压井前，为我压水，“来。”

“灵灵姐，你咋知道我回来了？”我弯腰用手接水洗脸，高挑的她弯着腰压井水。

“你家门不开了吗？我过来看看。”灵灵姐笑道：“你都好几年没回来了吧？”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转去县城的，七年了。”

“七年不过来看看我。”灵灵姐捶了我一下，埋怨道，“以前的小鬼长成大男孩了。”

“灵灵姐你也越好看了。”我笑着接过灵姐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脸，她和我一样高，如果穿着高跟鞋应该会比我高吧，我暗暗想道。

“算起来，你刚高考完吧！”

“你大二了？”我反问道。

“差了三岁呢。”

“哪个学校？”

“江西师范。”

“你出分了？”灵姐坐我边上，我们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刚卡在一本线。”

“后悔吗？”她转头对我说。

我看着她的脸庞，是健康的小麦色，额头上还冒着细汗。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我发现我的脑子里像一团糨糊，矛盾复杂。

“可能吧，都过去了。”我想说我后悔，如果再多一些分数，我就可以去更好的地方，可我生性淡漠，对成绩又关心不起来。

“下午再打扫？”她看着我的身上很脏，问道：“要帮忙吗？”

“求之不得，正好带你见见我的藏品。”我眉飞色舞道。

这次打扫的重点在我的房间，像我爸妈的房间以及客厅之类的，都是简单地清理一遍，而自己睡的地方肯定要搞好点，这我在回来前就和爸妈说了。

“你的书越来越多了呢！”灵姐看着我的书架上塞满了书籍，大多是二手和盗版的，我在小摊上买的，便宜但丰富，啥书都会挑上两本买回来。

我的卧室也就十多个平方米，放了张大床，一张书架，一个电脑椅，还有贴着墙的书架，地上也摆了一大堆的书，这次回来我可是把我这些年的收藏都带回来了，手办摆件之类的小玩具。

我俩一人拿着块抹布，我擦床和桌子，她擦着书架，地我扫了一遍，撞在纱窗上的各种蚊虫让好久未归的窗户染上尘埃，灰到处都有，我们聊着过去的事情，试图用回忆拉近我们分别已久的距离。

“灵灵姐，你有男朋友吗？”我突然出声，望着灵姐半跪在地上擦着书架的角落灰尘。

“为什么问这个？”她埋头干活，“哇，你角落里竟然有这个！”

我循着声望去，灵姐从书架后面扒拉出几本我珍藏的小黄漫，当初为逃脱父母的检查塞里面的，就我妈的性子，有空就来查岗，不藏深点容易挨揍。

“灵灵姐，别看！”我羞愧道，灵姐正有兴致地翻看我当年买的日本小黄漫，津津有味地浏览。

“都成年了，就看看。”灵姐道。

我上前去，想把我的书抢回来，可我不是她的对手，小时候打不过，大了更打不过，我怕被误会是流氓占她便宜。

“算了，看就看吧，你不尴尬就行。”

“矜持干吗。”灵姐笑道，这女人脸皮比我厚。

“你是女生，又不像小时候。”我把桌椅抹上几遍，去客厅的水桶里重新搓洗下。灵姐看活干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没多少了。我们把垃圾和污水清理下去，用干拖把再清理一遍，地上贴着我在网上买的垫子，可以直接光脚踩上面。

灵姐的手机响了，她奶奶叫她回去吃饭，我知道灵姐是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父母在外打工。

“你也一起去吃饭吧。”灵姐拉着我道，“好久都没回来了。”

“这样会不会唐突？好久不见了，多不好意思。”

“没事的，去吧，我爷爷奶奶可一直把你当亲孙子看待。”我的爷爷奶奶在我出生前好像就驾鹤西去了，我没见过自己的亲爷爷奶奶。

“那好吧。”我被灵姐拉过去了，门也没锁，直接半掩着。乡下狗多，偷狗的人也多，一般大白天的也不怕，陌生人一来基本全村都知道了，一切都逃不过那些晒太阳的大爷大妈们。

灵姐家离我家很近，转几个弯几十米就到了，我和村里人基本上没啥说的，最多打个招呼点点头，离家太久了，这还是我的故乡吗？

我跟在灵姐身后，大黄狗一直围着我，也不叫，但就是盯着我，见灵姐和我聊得很熟才放下警惕。灵灵姐家是一栋三层的小楼，连接着老屋，老屋当厨房用了，小楼应该是新建的。

我走进门里，有几条灰黄黑各色的小狗故作凶样，冲着我吠，如果不是灵姐制止，说不定就要扑上来咬我鞋子了。

灵灵姐的爷爷奶奶很热情，见客人来了立马放下东西，招呼我坐，得知我是几年前的那个小鬼头后，便更加热情了，问了我在外上学的事情。

灵姐的爷爷拿出珍藏的老酒，给我满上，有四个家常菜，灵姐奶奶还去冰箱拿了些食材进厨房把熄灭了的炉子重新点燃起来。

“来来，华仔，多吃点！”爷爷用方言招呼着我，他很高兴，说起以前的事情，有天他在地里干活晕倒了，那时候车还少，是我爸背着他去大路上拦车送医院，医药费我爸也垫上了，后来出院了灵姐家人偏要给钱，我爸坚持没要，那时候我才几个月大，我妈正在老家照顾我，那天我爸刚好回来。

我脸色有愧，我从来没听我爸提起过这件事，难怪小时候灵姐家里对我就不错，灵姐爷爷觉得我爸是个好后生，我就被特殊待遇了。

我想起来我回来的时候我妈还给我塞了一些大块的牛肉干之类的，说是给我当干粮，我跑回家一股脑全都给拿过来了，反正我也不会弄，灵姐奶奶烧的菜比我妈强多了，特别是那道青椒炒肉丝，开胃。

最后四个人吃饭时候，还聊着我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情，我被灵姐爷爷拉着举杯，白酒的度数真是醉人，才喝了一小杯，就头昏脑胀了，不得不说，灵姐奶奶炒的花生米也很好吃。

灵灵姐在爷爷奶奶面前一直很乖，看着我们喝酒，小口小口咬着饭粒，吃完饭还主动收拾餐桌洗碗，李桂玉这只小懒虫可没法比，而我就是彻头彻底的废人一个了。吃饭的时候脚下的几条狗狗一直围在我边上，开始腿不时被狗碰觉得不习惯，但狗子都挺可爱的。

吃完饭爷爷奶奶要出村里的操场上乘凉聊天，就剩我和灵姐在家里了，灵姐在洗碗。

“还不过来帮帮压水？”灵姐吩咐我道，爷爷奶奶不在又恢复了她大姐头的气场。

“嗯额，灵灵姐，我头晕。”我坐在小板凳上，背靠着墙，望着狗子们吃饭，都是主人剩下的，却吃得津津有味。

“运动下就不晕了。”

我没办法，起身去帮灵姐，感觉自己走路都飘了，走到水井前，灵姐蹲着低头在不锈钢盆里洗碗筷，在白色的灯光照耀下，我望着她的脖子发呆。

“愣着干啥？”灵姐抬头笑着给了我一个白眼，桃花眼真是好看。

“哦哦。”我控制我压井的力道，怕水流得太多溅在她的身上。

收拾完后，我借口喝了酒头晕就先回去了，几只小狗还跟着我到我家来了，反正家里也有个小院子，任凭这些小家伙转。我爸早些年的时候栽了桂花树和枇杷树，挂了葡萄藤爬满院子小墙，还弄了一些花，不过花都死了，树还在，每年的桂花开很香。

我把门帘带上，这样狗子就不能进客厅了，怕拉屎拉尿弄脏我刚拖的地。我开着灯，在农村灯光并不通透，在远处看来只是几十家的灯火在黑夜中闪耀。

操场上有路灯，灵姐说，爷爷奶奶一般要到九点多快十点才会回来，看电视看得少，喜欢聊天是真的。

我躺在床上，开着空调，脸上依旧发烫，今晚可能是我喝得最多的一次了，毕业酒会上都没喝这么多，一方面不想给爷爷留下酒品差的印象，二是灵姐老是看着我，我也不好意思少喝，说白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三四两五十多度的药酒，对之前只喝啤酒的我来说，真是要命，虽然这酒上了年份挺好喝的，还是浸泡了中药蝎子蛇之类的东西，爷爷和我说了一大堆我记不住，大补的玩意当然多喝了起来。

我口干舌燥，又不想起来喝水，酒的后劲又大，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我以前总吹嘘我从来没醉过，和肖天吹牛打屁千杯不到，我好像做梦了，梦见屋子外的那座青山，嫩绿的草木，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坠入深海，我看不到光，四周漆黑，寒冷刺骨，没有太阳。

想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好像又没摸到，模糊之中，还把自己手机摔下去了，意识想着幸亏下午铺了海绵垫，不怕摔。

我想我以前为什么没有回去呢？可能在外面呆久，就不适应乡下牛粪的气味了。

我懒得去多想，便沉沉地睡去。

小说《关于我在交大混吃等死的生活》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