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挽歌

“微微，你知道吗？我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这里好安静啊。”

“没有声音，也看不到半点光亮。”

“好黑……好冷……好孤独……”

“所以……你也来黑暗中陪我吧！”

奚微猛然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从床上坐起来，周围一片寂静，皎白的月光自窗口洒落进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安宁而祥和。

她抬眼看向墙上的时钟，凌晨四点四十四分。

……又是这个梦，又是这个时间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奚微总是会做同一个噩梦，又在同一个时间点醒来。

梦里是一条无人的街道，一轮猩红的满月，血泊没过她的脚踝，整个世界都被血色浸染。

面前的少年逆光而立，面容看不真切，只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却不是祈求救赎，而是要将她也拖入深渊。

他要她去陪他。

去他所在的那片黑暗。

这也是少年在她的梦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世界支离破碎，黄粱梦醒。

荒诞而诡谲。

“姐姐……又做噩梦了么？”门口响起少女甜甜的声音，洋娃娃一般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睡眼惺忪地抱着小熊玩偶，正怯怯地朝奚微笑，“姐姐别怕，只是梦而已。”

奚微的妹妹，奚如墨。

“……”奚微看了一眼奚如墨，没有说话。

真的……只是梦吗？

“姐姐？”奚如墨没有得到奚微的回应，小心翼翼又唤了一声。

“……放心吧，我没事。”奚微终于回过神来，抬头却敛了笑意，“小墨，这个点你为什么会醒着？是不是又熬通宵打游戏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莫乱说！”奚如墨脸色骤然一僵，瞬间语无伦次起来，“我我我……我只是……只是刚好上了个厕所！”

奚微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都写着我在撒谎的奚如墨：“小墨，别紧张，慢慢狡辩。”

“好……我慢慢狡辩……慢慢狡辩……啊不对，解释！”慌乱中被自家姐姐带偏的奚如墨总算反应过来，心知自己已经被彻底拆穿，索性放弃了挣扎，捂着脸逃回了卧室，“我我我现在就去睡！我回去了！”

奚微低笑了一声。

她这个妹妹，外表看着软糯乖巧人畜无害，其实古灵精怪的，聪明的很。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只可惜……

“奚微小姐，你的假期结束了。”

这个世界并不似表面那般平静，奚微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灾难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突然到……她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是一觉醒来，整个世界便已经天翻地覆。

“姐姐……为什么天还不亮啊？”奚如墨趴在窗边，百无聊赖地仰头望着外面无边的夜色，“我想出去玩……”

“小墨，时间还早呢。”奚微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将妹妹从窗边带离。

“……可是姐姐，已经是下午了。”奚如墨指指墙上的时钟。

“没关系的，只是一点小意外，一点小意外……而已。”奚微极力想要维持平静的语调，声音却依旧抑制不住地发颤。

“姐姐的手在抖，你是在害怕吗？”奚如墨语气悠悠。

“怎么可能。”奚微立刻否认，“日蚀而已，见怪不怪，没什么好怕的。”

“是吗？可是姐姐，你知道的吧，这不是日蚀。”奚如墨笑了，甜美的嗓音里莫名带了丝森冷。

“……不对，你不是小墨。”奚微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她那软糯无害的妹妹，从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感受到了，敌意。

“嗯？姐姐你在说什么呢？小墨怎么听不懂啊。”奚如墨歪着脑袋作疑惑状，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愈发诡异。

“别装了，你是鬼。”奚微抬手抽出发间的银簪，一头墨发瞬间如瀑而下，“现在，立刻，马上，小墨的身体里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银簪抵上奚如墨的咽喉，尖端闪着骇人的寒芒，显然不只是普通的发饰，而是一件锋利的凶器。

被拆穿身份的“奚如墨”自知暴露，索性放弃了圆谎，非常干脆地承认了：“没错，我的确不是奚如墨。”

“我的名字是染。”

“我对你的名字没兴趣，再说最后一遍，把我妹妹的身体还回去。”奚微皱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要怎么不客气？”奚如墨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姐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并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就凭姐姐那点三脚猫功夫，连让我受伤都做不到吧。”

“看在小墨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刚才的冒犯了，但若是再有下一次，小墨的面子也不管用，我一定会杀了你。”

“姐姐，听话，与我为敌，可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奚微死死咬着唇，夜空般深邃的黑眸中满是怨愤。

可她毫无办法，她什么也做不到。

她的刀依旧抵在奚如墨的咽喉，却不敢前进半分。

毫无威胁。

这一刀，不一定能消灭附身在奚如墨体内的鬼灵，但一定会杀死她的妹妹。

她下不了手。

这一点，奚微知道，染也知道。

染有恃无恐，她确信奚微不会为了除掉自己而牺牲妹妹的性命。

毕竟奚如墨……可是奚微的全世界。

奚如墨若是死了，奚微这个姐姐恐怕也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就看她是选择行尸走肉般地苟延残喘，还是万念俱灰随妹妹而去了。

除了妹妹，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奚微留恋。

“血月横空，万鬼出世。”

“向死而生，百无……禁忌。”

“姐姐，黑夜是亡灵的欢宴，属于我们的时代就要来了，你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尽你所能挣扎下去吧，活得再久一点，是姐姐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姐姐，后会有期，祝你好运。”

奚如墨打开窗子，一跃而下。

窗帘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皎白的月光洒落在地板上，反射出凄冷的光，整个家好像都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温度。

不，失去了妹妹，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

有妹妹的地方，才算是家。

当啷。

银簪掉在地上，奚微看着空荡荡的客厅，颓然瘫坐在地上。

“这个时代，被称作永夜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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