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取

深秋，迎面的风有些冷冽，枝丫上的枯叶缓缓而落，如无数逝去的蝴蝶，铺满往来的街道。

小摊在路旁林立，围着许多人，其中的热气向天空飞去，却突然有一滴雨水从中穿过。

“婆婆，要下雨了。”

说话的是一个男生，双手插着衣兜，半个头埋在一条黑色围巾里。

“是啊，每次你都来的这么准点。”

阿婆慈祥笑了一声，将刚烤好的红薯用袋子装好，递给了他。

男生摸了摸鼻梁，接过袋子，手中传来微微的灼热感。

天空逐渐暗沉，水滴变得越来越多，阿婆快速的擦了擦铺子上的油，开始整理东西。

“最近……怎么样。”

男生的头明显低了一些，手在口袋不停地抓着什么。

“还好……婆婆，我先回去了。”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镇上的人踩着落叶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阿婆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男生在转身时看到了，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可能是因为脸埋在围巾里的缘故。

他抬头，雨水滴落到他的脸上，顺着他的眼角滑出一道水痕。

“好冷。”

车子从他身旁驶过，同行的风拍打在他的脸上，在他走到一个拐角时，天空中响起一声雷鸣，地上响起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男生下意识的回头，瞳孔收缩，似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直到手中的红薯冰冷，纷乱的人声和尖叫声越来越大，他才回过神，弓着身子，开始干呕。

他扶着墙，缓缓站起，心中的不适让他强烈的想要离开这里，然而刚抬头，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生。

女孩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戴着一顶毛线织的黑色帽子，因为天气的缘故，脸有一点红扑扑的。

男生见她在打量着自己，说了一句抱歉，经过她的身旁，便要离开。

“温舟。”

女生忽然说道。

男生回过头，说道：“嗯？”

然而还没等他问出心中的疑惑，一只小手已经握住了他的手，一双小白鞋已经轻轻踮起，一道暖和的气息已经吹入了他的嘴中。

虽只有几秒，虽不合时宜，温舟被慌乱和不安充斥的大脑却变得一片空白。

女孩退后一步，背着手，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喜欢你。”

温舟的脸同样不合时宜的一红，低着头，说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女孩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想去那边看看吗？”

“不……”

“走吧。”

温舟想拒绝，还未开口，便被女孩拉了过去。

声音的源头，是一辆白色的车，车头朝着马路外侧，染上了一点黑色的煤灰，并向内侧弯曲，车灯上挂着一些玻璃碎片，摇摇欲坠。

不远处，一个车摊倒在地上，地上分布着或生或熟的红薯，一群人围在旁边，或在私语谈论，或在焦急打着电话，却唯独没见到司机和出事的人。

温舟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随后强忍着不适，皱着眉说道：“人呢？”

“跑了。”

女生望着某个方向，似是有些出神。

“跑了？”

救护车的声音开始响起，有些吵闹。

“你看到了？”

女孩摇了摇头，似是知道他的疑惑，平静的说道：“如果他还在的话，你觉得那群人会只围着那个婆婆吗？”

很合理的解释，但温舟总觉得不太合理。

或者说，这个女生本身就不合理。

在两人说话时，先前的阿婆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温舟目光躲闪，没有去看。

“你还是在担心她吗？”

女生迎着密密的雨滴，盯着他，眼神却依旧平淡。

“嗯……”

温舟对上了她的眼睛，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一双……沧桑的眼睛……仿佛经历了无数之后对这个世界的漠然，或者说冷酷。

“那你要不要再考虑担心我一下，比如，收留我。”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好似她已经确定温舟不会拒绝他，一定会答应她一般，好似这本就是理所当然。

温舟眉头一皱，说道：“我为什么要收留你？”

“房东最近有没有催你房租。”

女生似是早就猜到他会拒绝，双手背在身后，从容的说道：“你应该很需要一个人和你一起分摊这笔钱。”

“谁告诉你的？”

女生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疑惑和惊讶，平淡的说道：“我八，你三。”

温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只有一张床。”

“我是女生，总不能让我睡地板。”

“成交。”

虽然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一起住并非他愿，但奈何他的手头实在过于窘迫，给不出下个月的房租。

他看着面前的女生，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只租三个月。”

“刚刚好。”

女生伸出手，笑着说道：“我叫蒋黎黎，以后就是室友了，”

温舟以为她这里说的刚刚好是刚好她只住三个月，于是握住她的手，脸色微红的说道：“温舟。”

“那，温舟室友兼同学，带我回家吧。”

温舟点了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没行李吗？”

蒋黎黎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偏过头说道：“再买呗。”

温舟看着她那张白净的脸，心中愈发确定她一定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大小姐。

就在他如此想时，蒋黎黎却又是如同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说道：“我们是一个班的。”

“啊？”

温舟不禁出声说道：“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

蒋黎黎看着他这副样子，捧着肚子大笑起来，说道：“傻子，因为你总在睡觉，而且，你再不带我回去咱俩都得淋湿。”

空中，一群灰雁飞过，冰冷的雨滴落在其羽毛上，顺着拍打，飞向地面。

蒋黎黎托着手心，突然说道：“好暖。”

她视线向上看了眼盖在自己头上的外套，然后转过头，俏皮地吐了下舌头，说道：“可不是说你哦。”

温舟有些尴尬，但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只不过埋在围巾里的脸更深了些。

“真奇怪……”

“奇怪什么？”蒋黎黎扯着他的外套，笑嘻嘻的说道。

温舟轻跳过一个水坑，疑惑的说道：“你听得到我的心里话？”

“厉害吗。”

女生仰着下巴，一脸骄傲的看着他。

“让让，到了。”

温舟无奈的叹了口气，从袋子里摸出钥匙。

门里的房间不大，有些简陋，只有一个房间和卫生间，一张床，一个小柜子，还有个破旧的电视机，以及地上放着的一袋垃圾，这些东西便已经占据了房间的大半。

温舟看了蒋黎黎一眼，刚想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却见她已经躺到了床上。

“蒋……黎黎？”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床旁，发现她已经熟睡，心想这女生真是一点防备心理都没有，在轻轻的将她的鞋子脱掉，把被子给她盖上后，走到柜子旁，拿出一套衣服和一床被毯放到地上。

然后，在换掉衣服和铺好被褥后，他将蒋黎黎不知何时脱下的湿掉的衣物和自己身上的拿进了卫生间。

片刻后，他走出，在确定她没醒后，坐在被褥上，拿起放在地上凉透的烤红薯，掰成两半，小声吃了起来。

吃掉一半后，他将另一半红薯仔细包好，放在电视机旁，心想她如果不吃，他再吃掉。

窗外，雨声渐大，天色渐晚，困意如同潮水般袭来，但，白天的记忆却也一同浮现。

温舟再一次去到了卫生间，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他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心想，这顿白吃了。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他躺回了毯子上，侧着身体，蜷缩着，背对着床。

他闭着眼，忍着不适，意识逐渐模糊时，耳边忽的有声音传来。

“好冷。”

温舟猛然睁开眼，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脸，下意识的想起身，又停止了这个动作。

因为女生正蜷缩在他的怀里。

他的耳根开始发红，脸开始发烫。

“蒋……”

温舟想叫醒眼前的女生，一双温暖的嘴唇却先他一步贴住了他，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的脑海里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18年的初吻，终究还是在今天没了。

从遇到这个女孩开始，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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