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业之主

两天以后，不眠不休的抽水机在发电的状态下，将车库里的水抽得让一辆辆饱含“泪珠”的车，露出了尊容。

穿着雨靴的孟腊，趟过米汤一样浓稠的积水进到车库，一股混合的化学气味扑鼻而来，昔日车库威武霸气的盛况不再，零零落落，空出了好多停车位。孟腊看着自家那张车，完全不是清水出芙蓉的爽丽，只有水没黑圈轮胎，整车水渍划痕的狼狈，吊着的心瞬间又揪紧了，心疼，心痛的感觉，如被万箭吞噬。

胡老师接到4S店的电话，出门去迎。4S店的师傅在和胡老师通话的时候反复交待：“你们不要启动车子，等我们的拖车来，啊！”

各个品牌车的4S店，像是听到了集结号一样，纷纷涌到新视界小区的门口。胡老师联系的4S店的拖车，好不容易排队进到车库，在车库统一指挥调度的向组长，站在一辆奥迪越野车边上，挡着了拖车的去路。

此时的孟腊心急如焚，但还是客气地对向组长说：“向师（1），你帮个忙，借我路，让我们这辆拖车倒过来把我的车装上。”

向组长看一眼说话的孟腊，脸上浮出一丝不屑，很快又收藏起来，换成一副讨好卖乖的口气：“你等一等吧，这辆车的拖车也快来了。他不小心启动了车子，结果爆缸了。”

孟腊听到“爆缸”一词，很是同情，终于明白4S店一遍又一遍交待“不要启动车子”这句话的意思了。可现在自己4S店的拖车已经到了，只是让他们的人腾出地方倒个车，谁愿意多呆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

孟腊看一眼脚下的浑水，踢踏着走到向组长跟前，又一次恳求道：“我的拖车先来了，你就行个方便，让我们的车先走吧。”

谁知，向组长不耐烦地喷出一句：“你知道这是谁的车吗？”

“谁的车？”孟腊有些茫茫然地问。

“李总的。她老公可是省委的，你不让她的车先走？”向组长一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阵势。

本来，在小区大门聚集时，向组长说过的一番话，孟腊对他印象蛮好的，如此认真负责的人，现如今不多了。可刚才从他口里蹦出的几句话，这样的巴结权势，灾难面前都做不到人人平等，令人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一心为小区服务的人吗？孟腊不禁想起一次火灾中的经典语录：“孩子们，让领导先走。”

顿时，鬼火绿（2）。再看眼前的向组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此时的孟腊，顾忌不了那么多，不想和他多说，直接指挥着拖车倒车。向组长见势，只有吆喝着让出一片空地，孟腊的皇冠车才得以顺利装上拖车，开出满地泥浆的车库。

拖车停在街边后，胡老师敏捷地攀爬到拖车上自己的皇冠车里，把驾驶室的行车证、车险等等重要的东西搜出，递给孟腊，还不忘吩咐一句：“装好啊。”

接着，又把后备箱的东西捣鼓了半天。看来，那些留着备用的矿泉水呀，提神的红牛啊，应急的衣物小被子呀，被水这么泡了两天两夜，统统都失去了再利用的价值，被一件件扔到了垃圾桶里。

拖车启动了，驾驶室里跳下一位工作人员，双手递给胡老师一张名片：“胡老师，车我们就拉走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打我电话。”

胡老师看一眼名片上的称呼，赶紧说道：“朴总，谢谢你！我们明天到你们店里去。”

“好的，好的。这一场水灾，你们受了损失，搞得我们也应接不暇，我们先走了，还要去拖下一辆车。”朴总坦诚中满是关切安慰地解释。

对话着的胡老师和朴总，两双握住的手慢慢松开。站在一边的孟腊，望着渐渐远去的拖车，感觉拖车上的那辆皇冠车是那么孤单，那么无助，在太阳的照射下，一抹白光，更显得惨淡。

第二天，吃过早饭的孟腊和胡老师，乘坐公交车，在朴总上班二十分钟后，坐在了他的办公室。

端茶倒水自不必说，朴总首先对车子被淹事件表示惋惜，寒暄之后，很快进入正题：“被水浸泡过的车子，电路严重受损，再上高速会出现突然间的短路、停车，这样被追尾就成了常态，你们应该知道的，很危险。”

听着朴总的一席话，孟腊觉得心跳没有了往日的平稳。更让她惴惴不安的是，年年都买了车损险，今年和朋友一起去买保险时，朋友说她家姑子一直都只买一个险种——交通强制险，其他的如车损、盗抢险从来不买，几多年了，也挺好的，平安无事。

听她这一说，孟腊的心里也活动开了，想想也是，车子已经跑了七年，按残值算也赔不了多少。平时，和胡老师两个人用车都很小心，只买《交通强制险》也是个思路，就在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和朋友决定了，不买车损险。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小心翼翼开车，却在车子停放处被水淹了，人祸躲过了，天灾逃不脱。这样，保险公司的赔偿，就如那地下车库的洪水，渺茫得没有了指望，现在，只有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4S店，看这一块的“恩典”了，看他们会做出怎样地裁决。

朴总一口东北话，让人觉得友好又亲切，满脸堆笑的脸，却掩饰不住深藏的一句话——赚钱的机会来了。他掐指算了一本账，和颜悦色地告知孟腊和胡老师：“被水淹过的车，在二手车市场不好卖，你们自己留着开也危险。我个人建议啊，换一辆新车，换新车吧，我们4s店做以旧换新业务的。”

胡老师和孟腊对望了一下，拿不定主意，朴总的算盘珠子又噼里啪啦地打开了：“如果修理这辆车，所有的电气元件都要换，这样，发动机等等换下来，需要三万多元；如果换新车，可以抵扣三万元。”

二个三万元，完全不同的概念，一个进项，一个出项，都不尽如人意。狐疑不解的孟腊，轻声的弱弱地问一句：“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朴总看一眼坐在对面的两位自己的客户，成竹在胸，不失体贴的口吻：“如果以残值抵给我们店，可以兑换成现金一万玖千元。”

孟腊心中一惊，最后的残值才值这么一点钱？这完全就是卖废铁的价。孟腊和胡老师小声商量一下，觉得只有以旧换新还值得考虑。可在车系的选择上，孟腊跟胡老师却不能统一到一个点上。

孟腊只是凭着女性的直觉，认为日产车省油，流线型设计，那是自己喜欢的样式。爱车的胡老师，一直喜欢猛男们驾驶的德产车，现在的不得已换车，正好舍弃日产车，换成朝思暮想的德产车。“机会来了”，胡老师曾在车子被淹后，“罪恶”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谁曾想，这开出的残值价格如此之低，低得让人难以接受，孟腊和胡老师统一思想后认为，只有改变思路，让残值最大化。而采用这个选项，就只能被4S店牵着鼻子走了。

阅人无数的朴总，倒是很有耐心，服务周到，他连下面的员工都不指派，亲自陪着这两个客户看车。

展示大厅里，选车的人们无不喜气洋洋，坐在驾驶室里，摸着崭新的方向盘，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从一辆车里出来，再看下一辆，仿佛是又开启了人生的一扇窗。只有孟腊和胡老师，和看新车人的心情大相径庭，没有一丝买新车的喜悦，他们不像在挑选喜爱的东西，倒像是在作一个艰难的抉择。

纠结，让胡老师几次想放弃挑选新车，甚至和孟腊商量，要不“空车期”一段时间，等购车款充裕后再买德产车，不怕残值低得惊人。

孟腊现在正处于习惯用车的阶段，买根葱，都恨不得开车跑一趟，想想突然没有了车，那得多不方便。

本来，前述的几个方案都摆在了那里，就像这四面玻璃墙体，透明敞亮，却让人有种空旷得不踏实的感觉。即使朴总多是站在“有钱赚”的立场，但至始至终体贴入微，那么专业地为他们提出参考意见，但仍然让难以取舍的孟腊和胡老师有些迷茫。买，还是不买，是一个难以打开的结，几多缠绕，使他们在新车面前毫无占有的欲望。

注释（1）向师，当地对人的尊称。

（2）鬼火绿 当地方言，生气，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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