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藏溺

云齐集团，周日夜晚22点整栋大厦还有零星加班灯光。

总裁车在门口停下。

值班物业一阵手忙脚乱，对讲机里疯狂占线。

没有人通知总裁会回来，他们连忙紧急应对，一路高开绿灯，脚步都冒出了火烟子。

沈逸尘带着许暖，走过门禁，一路上到最高层。

林秘书还在38楼最高层处理白日工作手尾，和各部门收会议上提及未明确的数据资料，听见电梯叮的一声猛地抬起头，吓了一跳。

“暖暖，这边。”

听见这个名字，林秘书眼睛都瞪大了，圆咕噜了眼睛看着传说中“世家妲己”的到来。

来人紧身暖黄毛衣，下身雪纺半身裙，一袭墨黑发到腰间微卷，面庞白皙，隐隐水光在眼流动，有些破碎感，粉颊透着点生气，五官精致小巧透着乖巧。

此刻从电梯出来，好像不太高兴，小唇峰饱满有灵气，却抿了起来，倔强执拗着。

“我还要去高铁站，末班车赶不及。”

“那就赶不及，你等七年，他等一会儿，对他来说算少了。”

“他是同学。”

“那就让这个同学等。”

......

两人在吵架。

林秘书判断之后站了起来，表面上镇定，喊了一句总裁，然后又询问了要不要备茶水。

沈逸尘带着人进总裁室，关上门，语气冷如宜庆室外冰，吩咐说“不用，也不用打扰。”

*

高铁站，临近22点20分，宜庆市通往沈海市的末班车已经提示开始检票，大屏幕滚动提醒。

周路戴着围巾拉着行李箱，眺望着高铁入口的人群，从中去找熟悉的身影，伸长颈看了好几眼都没看到，他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踌躇了会儿，他又再次尝试。

这次。

电话终于通了。

“喂，许暖，你快到了吗？高铁开始检票了，我在入口这里等你，安检口的人有点多，我们得快点了。”

周路声音着急。

电话那头，一冷淡的男性声音，浅浅又微微不耐地回答了他。

“她不去。”

“你是......”

还没等周路问是谁，对方冷哼了一声，已经挂了电话，还干脆得只剩一耳朵的嘟嘟声给他。

云齐集团，38楼。

偌大的总裁室开了灯，沈逸尘单手将许暖的两手高扣，悬在她头顶，压在门板上。人居高临下，垂睨着她，冷冷替她接了电话，说了三个字，随后在她面前挂断。

身高优势加体型差，注定了许暖不是他的对手。

许暖更加看清了沈逸尘眼边的醉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一松了禁锢，许暖就从他手臂边钻出，站到了落地窗边，转了身，气都没喘匀。

“你食言。”

“嗯？”

“你现在就欺负我。”

“是不是反了？”

许暖扫过他脸上的淡笑，那笑似乎在提醒她回想仔细。

她淡定了下来，看着身为云齐总裁的他明明很忙，刚刚疲惫到都在车上闭目养神，却和她在这拉扯些小学生问题，又想起了自己的确“欺负”了他，他还特意加重了那两个字。

沈逸尘侧站着，人回望着她。

那侧耳下的红，是许暖捧着他的脸，缠着咬下的。

许暖顿时脸上涨红，比喝了酒还烈。

“我......”

“是你欺负了我。”他说，“不认人的是你，耍过流氓的是你。”

别说了......

许暖被越说脸越红。

可两人僵持着，眼神不让，倒是没有了生涩的你追我赶，更多的是闹了一次后，又重回的熟悉。

以前那种打打闹闹，肆无忌惮的感觉，又回来了。

但偶买噶。

门外经过听到最后一句的林秘书跟石佛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希望两个人都听不见他去洗手间的脚步声。

空气中，一条小金丝不符合时宜地在许暖逃出温热的钳制时，飘在了身边，又飘到了挺俏鼻子边，她不由得打了个小喷嚏。

刚刚要说的话，消散在嘴边了。

想想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行径，忽然她就气笑了，咬了咬下唇，鼓着的气球放了气，又无可奈何，“手机还给我，我订明天早上的车。”

早八人早八魂，她记着上课。

旖旎的氛围也散了。

沈逸尘感染了她的唇边笑，两指捏着手机打圈了几圈，像是碍他事般的，扔到了最远处的沙发上，手放回了裤兜里。

“不急。”

办公室空间宽大，落地窗外，宜庆的地标就在面前，闪烁七彩霓虹，广告灯彩从他们身上鳞临而过。

沈逸尘一点也不着急地脱了外套放在沙发背上，绕到正面，“我送你去学校，沈海市也不远。你先过来，坐。”

沈海市.....不远？

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他说不远。

就算开车也得开一天。

许暖气喘匀了，忽然想起当年她高考成绩出来的晚上，她拿着成绩兴冲冲的跑到了沈家。

她一路跑，绕过了一楼大厅，直下娱乐室，问了一圈他的朋友，又一路奔向了二楼他的房间。

沈逸尘那天洗完澡刚好也要走出来，整个人氤氲在水汽里，被她一开门扑进了怀里，没站稳，两人落在地板上，他堪堪扶住了她，手落在腰际边，微挺了头看她，发丝上的水滴顺着鬓边落。

而许暖被兴奋冲昏了头，没有发觉丝毫不对。

当时许暖和沈逸尘说，她的分数可以考首都或者沈海的大学了。

挂着湿漉漉湿气的头发，面庞还带着水珠的沈逸尘眼瞳蹙着，从胸膛里闷闷地出了声，和她说的是：

“沈海太远，不用考虑。”

......

现在就和她说，沈海市不远了。

嗯，他的确微醺了。

连人坐在沙发上，后靠着，目光浅合，凤眼里都灼人眼，姿态里虽然松散许多，可依旧是上位者的姿态，微微不妥协在弥漫。

不解释清楚，是不会让她走了。

许暖从江景里转过眼，慢慢地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坐在他旁边，那股雪松香又飘了过来，味道温不具有攻击性，让人不忍再拒绝。沈逸尘微弯的指节依旧在身侧，目光随着她走近而降下。

“我回来了，不走了，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了，那可以扯平了吗？”

他厌恶背叛，也厌恶这种无故的疏离。

以前旧友有一个，他的白月光也是一个......

许暖在他身边多年，很清楚。

两人都看着彼此，眼里海浪浪花层层覆盖，手却都卷起了掌面，藏溺着怕对方看见就要跑的东西。

无依无靠的扁舟，上不了岸，靠不了边。

可以再看见，就已经很好了。

僵持无声中。

沈逸尘梭巡了那挂念四年的眉眼，淡淡地点了下颌，拿她没办法，人后靠在了沙发上，“嗯，扯平。四年不见，欢迎你回来。”

再次回到我的身边来。

许暖侧了头，头发顺着耳廓落下，看见沈逸尘勾了唇角，雾霭消散了后，便小心翼翼问，“那扯平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晚一天不行吗？”

可以有点良心吗？

“我.....明天早八。”

沈逸尘看着眼前坚持不旷课的人，冷峻的眼一愕，笑出了声，也无奈地又站了起来。

“行，成全学霸。”

他走到了办公桌前，按了通话，吩咐了几句，转头看见许暖坐着，从沙发上也正在看着他，四年不见的人重新落入视线里，有一股久违的安定感。

“等一会儿。”

“好。”

许暖坐着等，又见他转进了书架后的一个房间。

再到面前时，沈逸尘给她递来了一个盒子。她人坐着，放在腿上打开那缠着紫色流丝带的包装盒。

硫酸纸包裹着的，是梵克雅宝的四叶草。

不是一个手链，也不是一条项链。

是由玛瑙、孔雀石、红玉髓、绿松石、珍珠母贝等四叶草珠宝构成的繁花图。每一个相应的永生花瓣里镶嵌相应的珠宝，画是手工的，花瓣也是手工的。

画框里，黑色颜料衬底，灿若风吹灌木时，误入丰沛暮春的葳蕤花园，妖娆而蓬勃，徐徐生机，又宝石璀灿。

旁边浅显字迹，几个白字，写着“送给独一无二的18岁暖暖，生日快乐。”

许暖的十八岁生日，沈逸尘刚大一，他四年的大学课程并轨成两年来学，继承家业的强压下，他缺席了许暖的十八岁生日。

这是他想到的能惹她不联系的其中一件事。

“原谅我，好吗？”

许暖眼瞳里被色彩覆盖，眼里滑过每一处手工痕迹，诧异问，“原来你没忘。”

她曾经以为他因为学业而忘记了。

沈逸尘人落在了许暖的身边，蹲了下来，目光堪堪与她平齐，眼里多了愧意，“你说了对不起，我也和你说，对不起。当时云齐集团的情况，我只能压缩大学和研究生课程尽快毕业入集团，赶不及回来，也没能当年给你这成年礼。”

以至于后面，再也参与不到。

后悔到现在。

“以后再也不会了。”

许暖盖上了那繁花盒，眼底有湿润意，“我没有因为这个生气过，更不会因为这个而不联系你，更没有把你放在睿安他们后面。礼物谢谢，我只是......”

“是什么？”

“只是，想自私地做一回主。”

许暖忽然哽咽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人，都做不到隔好壁垒，心很软，记起他所有的好，心底的玻璃隔罩都开始裂痕，又说，“对不起，逸尘哥，我刚刚也不是故意态度不好的。我不会无故地走了，但是，你能不问了吗？”

沈逸尘微微紧了掌心。

知道她说的是不要问什么。

关于那个人，不要问了。

她就是做了逃兵。

沈逸尘放温了语气，羽睫缓缓划过黑瞳，看着她忽然的哽咽，眉心蹙了下，低低闷闷地说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