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她颇有把子力气

小河边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女人们聚在一起，一边用捣衣杵不停地捶打着脏衣服，一边说笑着；看见英娘云娘，便想起她们才没了母亲，面上不由得显出一片同情。

林月英倒是坦然，拉着妹妹和各位婶婶大娘问了好，就跟着兰姨继续走。

兰姨带着着林月英两姐妹找到一处还算平坦干净的石块坐下，又把木盆接过来，把里面的脏衣服拿出来用河水浸泡。

林月英赶紧上前帮忙，她学着兰姨的样子把衣物在水中反复揉搓，再慢慢捶打。云娘年纪太小，拿不动衣服，就让她把皂角用一块小石头磨碎，在盆里搅出泡沫备用。

兰姨看这认真做活的两姐妹，心里又酸又苦，想着她们母亲活着的时候，何曾让姐妹俩受过累？她决心要把她们当做自己的小孩一样，没事多照顾照顾两个孩子。

等到衣服都洗干净了，兰姨想喊过来几个妇人帮着把水淋淋的衣服拧干。她还没有出声喊人，就看见林月英示意妹妹云娘拿好衣物的一角，自己则双手抓住另一角，用力一拧，就这么一扭一扭地拧干水。

“兰姨，我来帮您把衣服一起拧干吧。”林月英说着拿过了兰姨的衣服，让妹妹把持住衣服的一角后，自己三下五除二地拧干了。

兰姨一看，大吃一惊，要知道浸泡过后的衣服要比死狗还沉，就算是大人来了，要拧干它都很费劲儿，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女孩儿。她认真地看着林月英：“英娘，我真没有想到你还蛮有把力气呢。”

林月英低头一笑，是啊是啊，还好自己还有这个优点。

等衣服都洗好了，太阳也已经快落到地平线了。看着暗下去的天光，兰姨放心不下，硬要把两姐妹送到门口。林月英本想请兰姨进屋喝口茶水，歇息一会再走，但是被她拒绝了。

兰姨走时，还拉着两个女孩儿的手，叫她们有事的话可以找她帮忙，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说完她就走了，林月英望着她走远的背影，心里很是感激。

推开门，进了家，她看见院子里鸡鸭正在溜溜达达，旁边是幼弟林文清，握着小拳头，正像模像样地给鸡鸭撒谷子吃。林奶奶坐在小凳子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满目慈爱地看着他。

“阿奶，我和云娘回来了。”林月英向祖母问了好，然后把洗净的衣服搭上晾衣绳晾好，扯扯平整之后便准备做饭。

晚上无需吃太多，林月英便打算熬点粥。她刚把灶膛子打扫好准备生火，林奶奶便进来了，看样子还是想她去和林大有服个软。

林月英便佯装不知，她利索地生了火，火苗舔上了黑如碳的锅底时，林奶奶还是开口了：“英娘啊，我看你还是去向你爹道个歉吧，下午你走了之后，他在屋子一声不响的，也不肯吃饭，真让人担心啊。”

“我不去！”林月英被火光映红的脸上满是坚毅，“阿爹早就应该想清楚了，想死容易，活着艰难；他如果还要继续折腾，这个家，还有我们迟早被害完！”

“阿奶，我知道您心疼儿子，但是再心疼也不能由着他胡来！”林月英看着奶奶花白的头发，心也不知不觉的软了，她也很心疼老人。

可是一个家庭遭逢大难，如果没有心硬的人出来顶着，这个家就会如同掉进狼窝的肉，被啃食干净。

她不得不心狠下来！

粥熬好了，她给奶奶弟妹和自己都盛了一碗，至于爹，林月英不管。但是奶奶心疼儿子，给他送了一碗过去，林月英只做不知道。

晚饭过后，林月英打发弟妹回房睡下，又去找来奶奶，她有话要说。

林月英的意思是，现在不是农忙的季节，粮食也多半收拾好了，趁着空闲，她想请兰姨帮忙找一个工作，不管是上山砍柴也好，下河捞鱼也罢，总之要赚点银子回来。

至于弟妹，这段时间就请奶奶看护。云娘跟着学一学纺织女工，弟弟呢就在家好好长身体吧，反正他这么小，啥也做不了。

最先反对的是林奶奶。

老太太首先表示出门做工的都是成年男子，她不过一十三岁的小黄毛丫头，无论去做什么都是要吃一番苦头的，林月英的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英娘啊，我知道你是为了咱们家。可是咱们到底还有一些钱粮，一时也饿不死。可你要是出门做工，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死了的娘啊？”

而林月英表示，坐吃山空不可取，而且来年开春田地也要下种，家里的情况免不了要请小工来帮忙，到时又是一笔不小的银钱开销。

至于奶奶担心的受伤问题，林月英拍着胸脯表示绝无此种可能。她表示自己饱受父亲受伤这一教训，绝不让这种悲剧在林家再次上演。

林奶奶又表示对她女儿家却要出去抛头露面的这一行为的不赞同，很担心会影响她将来的婚姻。

林月英又表示她可以扮成小子出门，反正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的外在特征没有那么明显，而且她会时刻注意，不叫外人发现。

其实还有一句话，林月英现在还不敢向祖母坦白。

其实她已经决意不嫁人，就在林家抚养弟妹长大，赡养祖母终老。至于那个爹，他要是肯想清楚，不再寻死觅活地醉酒，她就为他养老；如果还是一意孤行，她就替他寻来最好的烈酒和毒药，保证让他不痛苦的上路。

林奶奶还要反对，林月英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站了起来，像个大人一样把手一挥：“奶奶，我意已决，您不必多说了。您也不需要担心，我知道我的责任，我会很爱惜自己的。”

说罢她搀起奶奶，送她回房间休息。

回到厨房，林月英原想趁着灶台里面的火还没有熄灭，烧一锅热水洗一洗的。却不想看见了本以为已经睡着了的弟妹。

妹妹云娘眨着大眼睛，委屈地问林月英是不是要出门很久，是不是不要她和弟弟了。没办法，云娘年纪还是太小。娘亲过世后，她就已经把林月英当做母亲来看待了。

林月英摸着她的头，温柔地把对奶奶说过的话再解释一遍：“姐姐不是不要我们云娘和阿清啊，姐姐就出门三个月，不会很久的。就是你数一百下日出，再数一百下日落姐姐就回来了呀。”

“姐姐回来的时候，云娘一定要长高的，到时姐姐带你去买最最好看的花布做衣裳好不好？”

“我们阿清也是，姐姐回来给阿清买糖吃，买很多好吃的糖，一天一块。”

和云娘相比，阿清更小。但是就因为他更小，尽管也依赖姐姐，但是听林月英说回来给他和二姐买糖吃，一下子就不那么难过了。

云娘：我这没出息的小弟······

送走了弟妹，林月英再次坐在灶台前烧水，她一边盯着炉膛暖暖的火光一边思考自己能去哪里找活做。这个时代，女子揽工无外乎是给人纺织、做刺绣等针线活，可是······林月英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

还绣花呢，自己的手艺连缝纫都难，纫线都费劲，只能另想办法。

倒是也有力气大的妇人和男子一样做些伐木、搬运的苦工，但是非常辛苦。林月英倒并不怕苦和累，她只担心有没有东家能要她这小孩去做工。

再想也没有什么头绪，林月英决定去动用一些人脉——今天兰姨不是说有困难可以去找她帮忙吗？她夫婿是做小生意的，没准南来北往的消息听得多，有办法呢？

思及此，林月英决定明天就去找兰姨。

她舀出热水，给自己好好清洗了一番后，便回房睡下了。伴随着深秋的虫鸣声，林月英睡得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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