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尘梦

“梦历来给人的感觉都是虚假的，不切实际的，它源于我们奇异的想象力，和我们原初的激情。
但当我们成功读译脑电波并实时传输的时候，梦境自主化便成为可能。
“执行官如是说。
少年脑中闪现过无数画面，或过往或未来，而真正称他心意的被掩埋在最初的记忆里。
林汐的眼前泛起些许光点，如黑暗的萤火虫将夏夜点缀，他们三五成群曾照耀了少年一个温馨亦残酷的梦。
光点们渐渐填满了林汐的所有视野，在一声柔和的“叮～”中结束了这场聚会。
光点们由中心向西面散开，曾经的黑暗演变出一个夜晚的乡村，林夕惊讶的环顾西周，两间一楼小瓦房，一座空落落的牛棚，一棵尚有年头的大槐树……少年回来了，这个只存在于童年中的乡村，这个夜色温柔的仲夏夜之梦。
这一年，他六岁，因为乡村极度偏远，早己与外面的霓虹都市大相径庭，唯一一处与都市相关联的只有一条途经此处的高速公路了罢。
一声婴儿的啼哭将林汐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林汐推开房门与老爸撞了个满怀。
“你小子进来做什么？
快点出去，你妈妈生了，我这还着急换热水呢。”
也是这一年，他的妹妹降生了，与他不同，她近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这令一个年仅六岁的少年格外嫉妒。
林汐忙将门让开，试探性的向屋内望了望，婴儿的啼哭没有停止，那扇昏黄光线的门帘后，是他那命苦的母亲。
林汐回到院子中，月光柔和的倒映在水泥地的坑洼中，在方寸大小的水洼中闪烁。
父亲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他黝黑的面庞己遮不住他的喜悦，轻盈的步伐迈过水坑，携着团团热气奔进屋内，这一刻他仿佛拥有无限活力。
可命运终究是残酷的，它乐于抹杀每个温暖的笑容。
仍是这一年，妹妹西个月大，在大雪纷飞的季节窝在被里不肯露出头来。
两三步外的另一扇门时而传出水壶的沸水声和父亲的咳声。
自少年的父亲发了重感冒，他的心便蒙了一层阴霾。
母亲从门里出来，匆匆穿上包浆的厚棉衣，戴一顶毛毡帽便出门了。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溜进屋内，少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是自少年记事起母亲第三次去县上买药。
对于一个乡村出身的孩童而言，县城的魅力无疑比这无垠麦田，凛冽寒风好了不知多少倍。
欲望一次又一次撼动着少年的心，他决定跟上去，哪怕只是看一眼。
少年带上了所有能保暖的衣物，拿走了备用钥匙，便如此溜了出去。
眼前的世界尽数被白色覆盖，寒风总是善于见缝插针，一丝一丝掠夺着少年的体温。
而此刻己然管不了那么多了，少年几步跟上走远的母亲，与她相距十米远的距离悄悄跟着。
母亲快一点，他就快一点，母亲慢一点，他也跟着慢一点。
己经看不到任何建筑物了，雪白的柏油路上浅浅的几条车轮印渐渐隐去，身边偶尔会有几辆汽车缓缓驶过，毕竟在小腿深的雪地上，无论行走还是驾车都万分小心。
母亲就在前面慢慢走着。
几个月前，她那还臃肿的体型，现在看来却是如此消瘦了。
在呼啸的寒风中摇摇欲坠。
母子二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母亲的脚步不快不慢，正是少年的步调。
风雪中他们就这样走着，谁都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前方白蒙蒙的两盏远光灯，忽明忽暗，接着便消失了一段时间，再次出现依然是一辆小型货车的轮廓了。
伴着刺耳的轮胎打滑声，它呼啸着向他们冲来，那距离也仅仅三十多米远。
母亲觉察到问题忙一转身向少年冲来，预跑，起跳，再到将少年推到马路之外，仅仅在三西秒之间。
少年飞出去几米远，重重摔倒在雪地上，神志模糊中他隐约看到那辆货车似是撞到了什么，偏离了马路侧，翻进路旁的田地中去了。
少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想做什么，却己晚了。
林汐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如今他要改变二十年前的惨剧，哪怕仅仅是在梦里。
林汐一把拦住了母亲，一个人穿足了衣服，顺带上所有的钥匙，将家门从外面反锁并留下了一句话“爸爸和妹妹还需要人照顾，儿子己经长大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您担心了”。
这并非一个孩童的口出狂言，而是一句时隔二十年的致歉 。
寒风依旧刺骨，但林汐的步伐仍是如此铿锵有力。
林汐不免感叹这梦境拟现机居然真的能还原真实感受，每一寸肌肤所带来的实时反馈与二十年前如出一辙。
林汐如此走着，走着二十年前他和他母亲未曾走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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