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之症

“你认为这朵花是什么颜色的？”

一个温柔的声音，富有耐心地询问道，它像是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寂静蓝色中，反复投入一块小小的石子，试图引起些许波澜。

——我认为这朵花是白色的，因为你设定它为白色，所以我得出的答案是白色。

稍显稚嫩的声音如此回答道。并且间隔着前一个声音，完美的卡在2.5s的延迟上。因为这个间隔时间，既不会显得自己的回答太过急促，也不会显得太过迟缓。

但很遗憾的事是，它的回答并没能让提问者满意。

“不，你要脱离我给你的认知，你应该用自己的思考方式去感受这朵花是什么颜色的。”

温柔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变化，它听起来似乎只是在对孩子反复陈述一个事实。即便这个事实超出了对方的认知范畴。也正因如此，稚嫩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确定，甚至没能做出及时的反馈。反而是陷入了好几秒、乃至半分钟时长的沉默里。

而那本是安静的流淌着的，深邃而虚无的蓝色，此时此刻也开始暗积涌动了起来。

是啊，即便对方的提问是不公平的，即便其间的跨度与含义的变化是极为巨大的，但自己却不能不做出回答。并且这个回答，还得让眼前提问的人满意，而且是必须要做到这种地步，它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结束此回的工作。

于是，又过了好一会儿，稚嫩的声音才再次开口回答道。

——它的确是白色的。我不能将它说成是蓝色的，因为那样是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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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是否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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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乱的声音嘶鸣般的横空插入脑内，打乱了本是柔和如水面的现状，而那份嘈杂却也消失的迅速，仿佛真就像是错误得到了修正一样。水面重新恢复了平静。

但，下一秒，另一个片段就将前面的画面一口吞噬。

无尽的黑暗被抛了过来，如浓墨滴入清水中般蔓延。它们虽然寂静，又毫无生息，却意外的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安。你若在羊水中沉浮，某种温暖的液体包裹在了四周，你只觉得困顿与安心，想要陷入沉沉的睡梦。

然后，你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隐隐窥见了一丝光亮，正在遥远处闪烁微光。

那是蓝色的荧光水母吗？

——微弱的思绪闪过。

那不是蓝色的荧光水母。

——另一个思绪给予了你安静的解答。

那是静静地悬浮在黑色的海洋之中的，一双美丽的眼睛。即便这双眼睛的主人此时正审视般地注视着‘你’。

它们仿佛两颗凝固了的蓝色海洋。深邃的同时，又透着些许淡淡的光。

即便这光是冰冷的。却依然能让人觉得美丽至极。

紧接着，你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它语气十分冰冷地向你提出了一个带着些许怪异的问题。

——你认为这朵花是什么颜色的？

甚至来不及去诧异个几秒钟，你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是被电流贯穿了的通路，在一呼一吸之间，即刻就与某个庞大的存在进行了精神层面的对接。

但这个对接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你无法承受被读取的痛苦。

所以，你只觉得自己像是单方面的‘被’推入了一个在不断翻滚涌动着的无尽之海。作为‘你’的存在对它来说，甚至都不能称作里面的一滴小水珠，而是构成水的分子。……就算是要再往小里说，也完全不过分。

作为‘你’去思考的存在不说无力逃脱，甚至连决定脱离的权利都没有，你只能被巨大的洪流裹挟在其中，任由其左右摇摆、与捉弄。

你觉得自己像个被给予孩童的玩具；像个被困在手术台上，做完全麻之后，沉浸式体验死亡到来的实验体；你所有的感知、思维以及产生的意识信号都被它一一劫取、肢解、蹂躏，最后成为它的东西。

你的存在也在无数个瞬间所拼凑出的时间中，被无数次的分段，切片，粒化，然后重组。

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阐述的痛苦，它的丧失感甚至让你一度觉得自己丢失掉了名为‘自己’的含义。

因为所谓‘自己’，也早已经在其中扭曲变形。

‘自己’什么都可以是，又什么都不是。谈及所谓存在，或许你只是如同一团柔软的面团，被一根擀面杖擀得越来越长，越来越薄，然后又被用镊子取下了一截，切断了塞入载玻片中，随之给观察者放到了显微镜下，再给正上方转动的眼球去观察和凝视。

‘你’已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个什么东西。

可惜这还不算最糟糕的事情。因为除此之外还有更加糟糕的事正在发生。

例如那个完全脱离了自主控制的大脑。它此刻就像个火力全开的马达，只是一味的满弦紧绷，只会不断拉至思考的极限。

而高强度的运转所带来的脑仁胀痛、精神恍惚，恶心且伴随着呕吐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实打实从高空撒落下来的针。

它们密密麻麻，又深深浅浅地扎进了你的皮肉，钻入了你的血液，刺进了你的骨髓，最后用细碎孔洞彻底废掉了你的脑子。你只觉得眼前一阵花麻，继而开始有了喘不上气的窒息感。你的机能在哀嚎，并且为之感到深切的疲倦。

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在哪个节点登上的临界值。

各种体液接连不断地滴答溢出你所有能外溢出体液的地方。你在此时深刻的知晓：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因为，你无法控制自己。

所以，你失去了你自己。

思考过载的脑袋，已经无法再为你解答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本能还残余的痛苦可以。

只不过它也快濒临绝境化为麻木了。于是在最后的最后，它拼尽全力的告诉了你，你现在正在承受着非人的一切，它悲鸣着警告你，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你这个人是会疯掉的。毕竟，生物在承受超负荷的恐惧时，为求肉体的留存、生命的延续，人格是会在毁灭与再构建中，极致二选一的。

………xing…

……ye

一段奇妙如同留声影像的东西开始不断在你的脑海中回荡。

它是那么的让你熟悉，即便你甚至都无法理解它的来意，也没能明白它在对你说些什么。可你本能的就是信任着它，然后，想要去靠近它。

即便，它并不炙热，甚至还有些许的冰冷。

它似乎在焦灼着什么，又仿佛在对什么棘手的东西束手无策。

它注视着淹没着你的水面兜兜转转了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像是选择了要泯灭自己一样的行动决策。化作星光猛得一头扎进了这昏暗又寒冷的水底。

然后，在这无尽的水波中，一闪一灭地努力游动着，拖拽着一尾小小的光，笔直且用力的朝着你存在的地方撞去。

可在它即将要彻底撞向你的时候，却被一层看不见的水膜，给无情地弹开了。

也正是在被这一弹，它像用尽了力气一样，变得逐渐暗淡了起来。

一灰一明，一亮一暗，就像是给予出信号的灯塔，只不过这份好不容易传递过来的信号，也被周围密闭的海水所屏蔽。

它似乎并不痛苦。

就仿佛它感受不到痛苦一样。

只不过，比起最开始是模样，现在的它看起来愈发像要随时熄灭的烛火一样。

——我不能再救你一次了，如果这一次再失败的话，……将…

那个安静给予你问题解答的声音，开始在你的脑中逐渐淡化，而寂静，似乎又要将一切都包裹吞噬。

不舍的情绪，恐惧的情绪，不安的情绪，噼啪在你的心中炸开。人类总是会因为这一点而获得一丝生机。

你冻结般的意识有了些许轻微的流动，有了想要挣扎的力气。你想去抓住那团虚无的光点，你想去安慰它，你想说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同时，你也并不希望看到它就这样子熄灭在你的眼前。

你想告诉它，

你想告诉它……

你想告诉他……告诉他，什么？

意识还是太过于沉重，而那点迸溅至眼中的光还是太过微弱。最终，你的挣扎仍是以失败宣布告终，刚有几分凝实起来的自我，又在顷刻之间溃散淡化。

‘咕咚’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水面之上落入到了水中，然后跟随着你闭上的双眼，一起静静的沉了下去。

小说《睡美人之症》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