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兔悲：寻女

胡亦轩被街坊邻居们称作胡十三，只因他已经花了十三年的时间去寻找自己走失的女儿，他常常闭门不出，如果出门，则只会在楼下的小超市里买几包泡面。

这是个中老人居多的破旧小区，因此流言传的很快，去年才搬进来的胡亦轩很快就在小区的中老人群里面人尽皆知。有些人可怜他，女儿走失这种事谁不会痛心疾首呢？但也有人十分害怕他，毕竟胡亦轩一脸大胡子，穿着破旧的灰色夹克，一副流浪汉模样，更是有张带着凶狠却溢出疲惫的脸。

最害怕和担心这个人的是住在顶层六楼的吕永颖女士，她有个上初中的女儿，而女儿总是回家提到住在楼下三楼的“胡十三”，说整个三楼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而看到胡亦轩也会让她害怕。

毕竟是多层小区楼，只有楼梯，避不开经过三楼。

作为家庭主妇的吕永颖只有保护好女儿这一件事最需要操心，因此她想要去和胡亦轩谈一谈。

吕永颖的丈夫李先生常年不在家，因此只能她自己去敲门了。

咚咚咚——“您好，有人在吗？”

开门的不出意外是一脸胡子的中年男人胡亦轩，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衣。胡亦轩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吕永颖想起小区里那些老人的传言，大概了解胡亦轩的遭遇，因此虽然闻到了房间了霉菌，剩饭以及酒精混杂的奇怪气温，但还是强忍着，礼貌的说：“您好，我是住在您家楼上的邻居，我姓吕，想和您稍微谈一下，请问有时间吗？”

胡亦轩大概知道了女人的目的，于是点点头：“麻烦等我一下吧，家里很乱，我换身衣服，我们下楼说吧。”

二人下楼，直到走出小区才才聊了起来——吕永颖并不想让小区里那些人看到，免得闲话。

“是胡先生是吗？作为邻居这么久才正式认识。”

“抱歉了，我是不是又带来困扰了...?我最近有些，额。”

吕永颖大概能猜到：“是在找......走丢的女儿吗？”

“是啊，去年有消息说在这座城市看到了像我女儿的身影......不过自从搬到这个小区，定居在这个城市已经快一年了，却毫无线索。现在仔细想想，我女儿走丢时才六岁，现在过了十三年了，外貌变化该多大呢？怎么会有人能凭外貌说看到了我女儿呢？”

“我家也是女儿，我能一定程度上理解您想要找回女儿的心情......不过。”

“不好意思了，给您家添麻烦了吧？我打算下个月就搬走了，所以您不必再担心了。”

吕永颖听了这话，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但又有一种道德感在说：自己这样似乎不太好。于是吕永颖又多问了几句：

“胡先生，您家女儿的照片还有吗？或许我可以帮您留意一下，算是尽一份自己的力，我经常会去北面的市场，或许......”

胡亦轩点点头，从夹克内侧掏出一个信封，像是装着钱，但其实是一叠照片，全部都是一摸一样的一张......生日照吗。

吕永颖接过一张，那是一张彩色照片，画值不高，但其中女孩的脸还是可以看的很清晰，她长得很好看，左侧放着一块不大的生日蛋糕，女孩带着金色的，大概是蛋糕里送的生日帽，脸上只有一抹微笑，背景是一面深青色的墙面。

事实上，这张图片让吕永颖觉得很诡异。

“她叫胡小涵。”胡亦轩说到，“小涵走丢时是六岁，那时她已经会唱歌了，到现在正好十三年了。”

吕永颖又看了看照片，记住了那女孩的脸。

胡亦轩又接着说道：“我想那时候，小涵已经很清楚的记住我是她爸爸了，我那时就是这样的一脸胡子，因此过了这么久，我都保持着胡子的长度。”

吕永颖有些惊讶：“原来这样......话说您就凭一个人的一句话，于是就来这座林城住了这么久吗？”

胡亦轩摇了摇头：“原本这种消息是有很多的，很多仔细问过后就会发现对不上，但在专门寻找走失儿童的论坛上，我在林城的本地交流群里又得到了线索，一个女人说她看到我发的照片后一眼就看出来自己见过，并且还说过话。”

吕永颖睁大了眼睛。

胡亦轩接着说：“那女人在QQ上和我说，她曾经在恒逸百货大楼外面看见了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气球，穿着黑底白点的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粉色的小公主鞋——我听到这心脏就疯狂跳动，因为小涵走丢那天，就是这样一身装扮。”

“那她和小涵还说话了？说了什么？”

“她问小涵是不是走丢了，小涵说没有，她在等爸爸给她买雪糕”胡亦轩声音有些哽咽：“小涵走丢那天，我就是去买雪糕，在人群中和小涵挤散了。”

“她妈妈呢？”

“小涵走失后三年，也就是十年前，自杀了。”

吕永颖在见过胡亦轩那天之后，过了不到一个月，胡亦轩就搬走了，吕永颖甚至没有察觉，只是有天看到有一个大妈在三楼清理楼道。

吕永颖经过时问了一嘴：“这家主人已经搬走了吗？”

“是啊，我是前租客请来清理房间的。”大妈擦了擦汗：“这男人，房间里造的跟啥似的，竟然还加钱让我把楼道也清理一下......”

吕永颖再也没有见过胡亦轩。

这可真是一个诡异的故事，多年走失的少女再次出现，外貌竟然还和走失前一样？这让人联想到了不少恐怖桥段，吕永颖心中也偶尔顾虑起来。

而这天，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时吕永颖和胡亦轩见面后两个月之后。傍晚丈夫在客厅看电视——他很少回家，因此吕永颖认真准备着饭菜。一般来说女儿秦烨佳这时刚回家应该正在写作业，但没过多久，秦烨佳就走进厨房：

“妈妈，如果我走丢了你会来找我吗？”

吕永颖心中一惊：“发生什么了吗宝贝？”——或许青春期问这种问题的女孩也很多。

“没......没事，对了妈妈，我想吃......”

“什么？”

“冰淇凌吧。”

那时的吕永颖刚炒好一盘菜，准备拿盘子从锅里盛出来，而她的动作从那一刻停止了，盘子也瞬间从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

厨房中抽油烟机还没有关，巨大的噪音变得更加让人烦躁，而此时的吕永颖和秦烨佳二人四目相对。

“你......怎么知道......”

秦烨佳连连摆手：“我就是随便问问！”

秦先生听到盘子落地的响声，这时也冲进厨房。

吕永颖有些惊慌：“你去找那个胡先生了吗？”

这么一问反而给秦烨佳有些问懵了，更加摇头：“什么东西？我就是随便问问！”

秦先生这时冲上前去握住吕永颖的手，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着自己的妻子——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吕永颖就是这种性格，会大惊小怪，也会凡事多虑。

事情过后，吕永颖也向秦烨佳专门问过，但事实上就是秦烨佳莫名想说这些话，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吃冰淇凌了，而自己也不认识胡先生。

或许是自己神经有些过敏了——吕永颖这样想着。

走失孩子的事情其实很少在现实中遇到吧，起码对于吕永颖这样的人来说，似乎这样让人绝望和黑暗的事情并不会走进自己的生活，毕竟自己的工作只是照顾好这个家庭，女儿也已经到了上高中的年纪了，二人很少说话，但吕永颖觉得自己和女儿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对比起吕永颖身边朋友与孩子的关系，自己似乎做的已经很好了，毕竟青春期感情淡一些也很正常。

不过自从认识了胡先生——自己生活中第一次出现孩子走失的家长，似乎让吕永颖的心态发生了一些改变，她时常会幻想如果秦烨佳出事了怎么办呢？高中女生似乎比小时候更加值得安全措施的保护啊，是不是应该多买点防身用品呢？要不要再去给女儿报一个学习防身技术的课程班呢？

林城北面的市场，那里有全城最新鲜，却也是最便宜的生蚝。吕永颖和自己的丈夫都是北方内陆人后来搬来林城的，因此以前的二人经常会探索这种沿海城市城市各种海鲜，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爱好了。

现在来说，只有在自己丈夫这偶尔的回家时，才会买一些海鲜，当然，其中一定要有秦先生最喜欢的生蚝。

于是，吕永颖又是拎着三四袋黑色的海鲜塑料袋，在车站等待着自己每天都在等的102路公交车，离开市场准备回家。

今天是个阴天，刮着很大的风，但也只是会把女人们的长发吹变形的程度，并不会让人觉得站不稳，此时还没下雨，虽然才四点，但却感觉天都快黑了。乌云压的让人喘不过气，天气预报说从夜间开始，林城就要经历一场超级暴风雨。

吕永颖走的有些晚了，市场大多因为即将迎来的暴风雨早早收摊，更是早就没什么还在买东西了，于是等吕永颖站在公交车站，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只有自己在等车。

看了看手机软件，还有公交还有6站才到站，于是吕永颖也不顾平时自己的太太形象，直接蹲靠在车站广告牌旁边。

此时，吕永颖隐约听到了很小的高跟鞋的声音，还有人吗？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知为何，明明只是等个车但这种脚步声却让吕永颖有些心跳加速——她很相信所谓的女人的第六感。

脚步声在走到左边的广告牌后面就停了下来，刚好和吕永颖隔着一个牌子。吕永颖想要起身看看是怎样一个人，于是站起身，探出上半身往左边望去。

身子一软，有些不知所措，吕永颖当时想的，只有冲上去抓住那个人的手。

那是个女孩，黑底，白点的连衣裙，白哲的皮肤，扎着小马尾辫，还有一双......粉色的，比自己想象中跟要高的公主鞋，手里还牵着一个黄色的气球。

这不就是——胡......胡小涵！？自己竟然在这里遇见了小涵吗！？

“小涵吗？”吕永颖松开领着东西的手，海鲜落在地上，吕永颖走上前两步：“胡小涵是吗？你是胡小涵吗？”

女孩看着吕永颖，但似乎没有理会吕永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睁的很大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吕永颖。恐惧——吕永颖有些害怕眼前的女孩，她想起了胡先生给自己讲过的故事，于是问道：

“你是和父母走散了吗？一个人在这？”

“没有。”那声音要比吕永颖想象中可爱的多：“我只是在等我爸爸给我买雪糕回来。”

这似乎，是个不算意外的回答，但却让吕永颖心跳的更快了，无数的疑问和恐惧的感觉涌上心头，是该逃离吗？不，自己应该......

“你爸爸名字是什么呀？和阿姨到安全的地方等你爸爸好不好？”

女孩愣住了，吕永颖想去牵女孩的手，但却被躲开了。

下一秒，女孩转身就跑，手中的气球被风吹的四处摇摆，孩童奇怪的奔跑动作让连衣裙也甩的不成型。

吕永颖追了上去，这似乎是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决定，只是下意识的，吕永颖觉得自己应该追上去。

女孩又冲进车站后方的市场，吕永颖紧随其后，走里不停喊着：“小涵！小涵！”

吕永颖穿的是平底鞋，但不知为何居然就是追不上一个穿着小高跟的女孩，市场此时已经没什么人了，而市场是东西贯通的，刚才进门时东门，看来女孩是想要从西门逃走——她到底为什么要逃呢？

“小涵！你等等我，你听我说！”吕永颖似乎已经有些思考不了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拼命追。

市场不算大，很快女孩就冲出西门。市场西侧莫名有很多人，和刚才东侧车站的冷清完全不同，而女孩冲进人群的一瞬间就从吕永颖的视线中完全消失了。

吕永颖冲进人权，但却不知道该往左右哪边走，只能不断的喊着：“小涵！小涵！你在哪！？”

又抓住一旁的路人：“你看到一个穿着......“

摇头。

“您好，有没有看到一个......”

摇头。

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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