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一

冷，格外地冷。

有女子的啜泣夹杂着老者的怒斥，紧接着，打斗声，吵闹声，雷声，千百道声响作一团，柳倾仙听得愈发真切，就好似近在耳边。

轰！

惊雷炸空，各色的声儿骤然涌入耳中。

“我看今日谁敢上前一步！”

只听见老人的怒吼，柳倾仙猛地醒来，她瞬间坐起，上半身直挺挺地僵住，下秒，血冲天门，顿感双目晕眩，四肢酸痛无力。

柳倾仙一下扶低了身，双手撑着身子，呼吸急促，胸中仿佛有络铁灼烧，传来阵阵隐痛，让她只觉头昏脑涨，竟记不起半点事来。

“大娘醒了，大娘醒了？大娘醒了！”

还未待柳倾仙回神，只听见女子的惊呼，伴随一股雨打杏花后的幽香直扑鼻中，她寻身望去，几步外，有窈窕女子双手掩面，喜极而泣。

柳倾仙困惑，她不知这是何人，也不知女子为何所哭，她下意识地环顾四下。

才见自己身处一典雅富贵的闺房内，不远处的错金云山纹香炉正烟气渺渺，窗外，雨打瓦片，发出淅淅沥沥声，柳倾仙瞬间呆滞，她似乎想到什么。

连忙低下头看去，映入眼中的，是朱红绣金蝉衣下纤细无骨的玉臂，她战栗地伸动手指，白皙的手背上，经脉浮现。

她没死！

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昆墟子，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柳倾仙还活着吧，下秒，柳倾仙大喜过望。

直接血气攻心，险些晕倒，后者急忙压住心底的狂喜，闭目长舒口气，再睁眼，面如如旧，当此时，刚刚哭泣的女子，已是擦去泪水，抚平衣襟。

她带着些许沙哑向柳倾仙行礼说，“婢子竹青有失礼节，望大娘宽谅。”

“竹青言重，门外何人喧闹，所为何事？”柳倾仙顺势发问，竹青这句自荐，正好解了她不知前者姓名之局。

竹青听后，遂作答，“回大娘，是城北柳家柳五爷带人擅闯宴府，黄伯为护大娘清净，故持剑与柳五爷争执。柳五爷此番前来，伙同二夫人，向大娘讨要地契，诬告晏郎君所欠万金不还。”

“欠条？”柳倾仙疑问，心底暗自打量起面前的女子，这小娘子生的倒是目如桃花柳如眉，粉胸半掩肤如雪，一身半臂青纱裙。

怎料前者话刚落，竹青就咬牙切齿道，“此乃柳五郎空穴来风，前些年借其长兄与阿郎相识，三年前阿郎同夫人替大娘外出寻药失踪后，晏家地位每况愈下，上月柳五郎忽然放出声，说阿郎曾为替大娘治病四处购买药材，抵押了部分地契，要晏家偿还。”

柳倾仙听后，眼色瞬间变得寒冽，“竹青，扶我穿衣。”

“喏。”

谁知柳倾仙刚下床，门外就传来黄伯破口大骂声，“柳妇人，你这腌臜妇，苍天有眼，定劈死你这背信弃义、欺男霸女、狼心狗肺之人，呸！晦气。”

“钩吻，拿了他。”

“喏。”

“谁敢！”

门外众人只听见女子的厉声呵斥，伴随急促地脚步声，只听见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后，身形消瘦，只披了件素衣的倾国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是那双清冷的杏花眼中，冷冷寒意，一时院中安静。

哐当。

兵器掉落地面砸出响亮的声来，石梯前，背对着女子的单衣老丈，缓缓转过身，当看清女子的模样后，满头白发，身形干瘦的老丈竟站立不稳，眼中泪光闪烁。

下一秒，老丈直奔柳倾仙，快到近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黄九郎愧对阿郎所托，让这贼人闯入大娘别院，只恨老丈年老体衰，不能生擒这妇人悬于府门，请大娘责罚！”

“黄伯此言差矣，阿耶若知今日宴府局面，定会责难小满未尽长女之责，以让这宵小胆敢在王府放肆。”柳倾仙快步上前扶住老丈，入手处，骨瘦如柴，“今日天寒，黄伯快请起，以免受了风寒，小满自惭形秽。”

话音未落，先前出声的锦衣郎君尖声讥讽，“好一副主仆相依依，难得宴家还有愚忠之人，可惜树倒猢狲散，白留美娇娘独守空房，啧啧。”

“柳妇人，你真当我黄九郎不敢杀你？”

“放肆，黄老丈，你是要找死不成？”

跪地还未起身的黄九郎，眼底霎时精光迸发，柳倾仙突然觉察到一股极为隐匿的剑气，其势之强，远超寻常剑修，再定睛看向黄九郎，眉眼冷峻，杀意现。

这人习剑？

“黄伯何必与柳五郎恼气，不过是狺狺狂吠。”柳倾仙按住后者手臂，力气不大，却让黄九郎停下动作，他抬头注视着脸色和睦的女子，心中一颤，怒意？不，这是杀机。

接着柳倾城仙望了眼竹青，后者立马跑来扶黄九郎退下。

“黄伯宽心，今日，有小满在。”

柳倾仙起身慢步走到剑前，她蹲下身，捡起长剑，阴沉的天色，连绵的细雨，连同那双如秋霜直逼人心的眼眸倒映在寒光闪烁的剑身中。

“柳五郎是要找我晏家讨要地契？”柳倾仙直视那绯袍纨绔郎君，言语间，尽是刺骨的凉意。

被唤作柳五郎的剑眉郎君脸色不悦，一介沦为废人的北离王长女，怎敢轻视他柳家，论底蕴，其长兄是当今元国御史大夫，三兄官拜太常少卿，四兄任睦州刺史，因此前者不屑道，“是又如何？”

“可有字据？”柳倾仙追问，与这人多说一字，都是高看于他。

柳五郎自是看得出宴大娘的鄙夷，他今日已被这黄老丈耽误许久，见前者又是这般语气，柳五郎怒意难消，冰冷反问，“你是不信？”

“口说无凭。”

“滑稽之谈，我堂堂中京柳氏族人，岂能信口开河，只是走得匆忙未带于身。”

柳倾仙当然不信，她持剑逼问，“当真？”

“柳某可让人取来，但柳某有一言，若为真，晏大娘当如何？”柳五郎毫不示弱，没有半分退让，更是要在气势上压过宴大娘。

“宴某双倍奉还。”柳倾仙平静的说，随后看向柳五郎，淡然问，“若为假呢？”

“柳某登门致歉，过往不咎。”

“过往不咎？”柳倾仙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她瞧着满身贵气，白嫩俊俏的柳郎君，心底自嘲，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柳玄参，你闯我宴家说闯就闯，欺我宴家人说欺便欺，你是真当宴家无人，还是当我不敢杀你？”

“狂妄，宴小满，你今儿大可一试！”柳玄参盛气凌人，双手背负，完全未将宴小满放在眼中。

柳倾仙心中一笑，好久没有听到人求死了。

就在柳玄参准备开口嘲讽前者时，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柳倾仙正手起剑，脚步迅捷，只听见剑身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剑若游电，随风破万军，谁让也不可挡，直取要害。

寒光朔朔，剑吟阵阵，柳玄参大惊失色，应变不及，失声惨叫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立在柳玄参身后的天水碧缺跨衫郎君，一个箭步，唰的闪现到柳玄参身前。

叮！

一阵尖锐的刺耳声响起，天水碧郎君用左手护腕挡下了这原本要取柳玄参性命的出招，而后他单手发力，直接震退柳倾仙，后者退却三步才稳住了身子，而后收剑目视这唇红齿白的冷面郎君。

心中涌出两字，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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