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阅读斩尽尘霜

这群被派出去做斥候探子的渭城汉子里，有个体格精瘦皮肤黝黑的汉子，大家都习惯称他黑猴。

因为从小替官家养马，经常偷带着马儿到草原尽情的吃草，被官家发了从军，也是老耿和当时的守将建议，才救下他的命，隐去了名姓在这军营里做他最喜欢的事，养马。

黑猴自己没有仗身的武艺，刀枪也不擅长，所以倒也没有让他上战场上冲杀，只教他做了探子，拿着军营里发的制式手弩，游荡在草原刺探情报。

这次的任务倒也简单，几十个探子像一张大网一样撒了出去，探清这方圆几里的情况，看到敌人，回来报告将军算完成任务，或者他们到约定下的时间，没能回来，被蛮子俘虏或者被杀害，也算探到情报。

骏马在黑猴的胯下飞驰，沿路的草茂密的像大海一般，草叶像海浪般翻涌，黑猴就轻坐在马背上，慢慢的观察着这四周的情况，他不习惯用手弩，也不像一般的斥候探子常带一把弯刀，只是把手弩挂在腰上，依伏在马背观察。

别的斥候探子都是借着眼尖去探知消息，黑猴则不一样，他天生就听得懂马的身体语言，当他坐在马背上，就仿佛能和马儿对话一般，就像黑猴自己说的，在草原上，人眼哪有马鼻子好用，马能闻到几里之外的同类的气息，但是人却不能听懂马儿说话，当然除了他。

和别的骑马好手不一样，黑猴从不用缰绳控制骏马，也不像一般人骑马一般，夹紧马镫让脚下的骏马知会快跑的指令，黑猴只会摸着马背，马儿就仿佛能和他沟通一般，或走或停，或快或慢。

老耿他们不懂，只说这玩意儿和放羊一样，是黑猴通了马性，只有个以前在渭城跟着他们进了草原的修行者说黑猴身体里或许有真气，有机会可以去乾山云中观学学修行。

黑猴把这话记在心里，等攒够了钱，就寻去那道观里问问，指不定自己也能变成修行者，不过眼下还是要把任务完成好，渭城这群汉子们的命都拴在自己身上，早探到消息就早点能通知大军做好准备。

天色渐暗，月亮的尖儿已经在云层里隐隐约约的冒出头来，金帐王庭的赤乌卫们在各自的草窝子里埋伏了很久，马儿们都散在四周吃着草，按照穆吉将军得知的情报，应该不多时他们就会经过这一片，到湖边扎营，可是等待许久都没有南朝大军开到的意思，这群草原上养尊处优的精锐千户组成的赤乌卫也不耐烦了。

“好儿郎们，草原上只有好狼吃肉，既然这群狡猾的南朝人不来，我们就找他们去，各自上马，出发。”为首的赤乌卫统帅遵照王庭派来的将军的旨意，连吹三个响哨，赤乌卫们迅速上马，准备冲杀南朝的车队。

黑猴脚下这匹马蹄健壮的灰鬃灰马，在草浪的飞奔中，一个突然停住，顺带着因为冲击力转了个大弯，草浪飞腾，黑猴明白，这是马儿在提醒他，有一大群同类在冲着自己这边过来，黑猴也一个激灵迅速的重新缚住缰绳，赶快回去报信。

强壮的草原马拉着马车上的老耿和许宁爷孙俩快速的行进着，天色在慢慢的变暗，马车里也渐渐的昏暗下来，许宁盘腿坐在垫子上，手握着刀柄，默默的冥想。

他还小的时候，渭城的军帐里来过的那个修行者教了他这套冥想之法，能借这军伍之中浩荡坦然的杀气借引天地真气。

那日那修行者是喝了老耿好几壶好酒才愿意在酒醉的时候说出来，些微的指点指点小许宁，老耿也不指望许宁是块修行的料，倒是希望能学点什么有用的东西以后战场上能用着。

毕竟老耿是亲眼见过修行者杀人的，百尺飞剑，见血封喉，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修行者动起手来丝毫不血腥残暴，倒是多些冷酷，老耿当时就想着要是今后战场上能用上这东西，那和寻常人比起来封侯拜将岂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在甘冽味道醇厚的酒下，修行者终于肯试着让许宁尝试唤起罡气“小家伙，你自幼便在这军伍之中，若是学会这护身罡气，倒也是美事一件，只是，嗝”修行者美美的打了一个酒嗝，接着说道“只是这诸邪莫侵，养生长寿的天地正气不是这么容易修得，你常佩刀剑，便多用这刀剑尝试唤引便是。”

可惜过去多年，许宁也未曾感应到过周身和天地间那充盈的真气，倒是借冥想时偷偷打盹被老耿用酒壶敲过好些次。

天色渐晚，黑猴和他脚下那匹有着灰鬃的骏马也赶了回来，大部分的斥候探子还在外搜寻着敌人的痕迹，只有满脸黢黑身形精瘦的黑猴赶了回来。

“报”，黑猴高举手臂，手里捏着那块只有探到敌情才准拿出来的军牌远远的就喊道，数百丈的距离，在草原好马的脚下不过须臾之间，黑猴就到了金将军的马前。

“风字营，探得敌人正往我方赶来，将军慎行。”寥寥数语间不用多作交待，金将军就得知事情的严重性。

他的手下不是在南边清一色的铁骑，也不是骁勇的刀斧营长枪阵，他手里的是一队渭城征派过来的走卒骑兵和两位公主父族宫廷所剩寥寥数人，从南边军队里带来的亲卫也数量不多。

倒也是身经百战的骁勇将军，金将军迅速命令就此摆阵，所有兵卒护好两位公主的马车，顺便偏将也带人前往渭城，让渭城守将速派大军出城接应。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大旗兵们把南朝陈汉的大旗稳稳的扎在地上，骑兵步卒将两位公主的马车团团围住，金将军和一众亲卫也骑着战马，游走在这个简陋的军阵头尾，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两位公主的安全。

月色开始依稀的点落在草原上，大军安扎的草地上，用豆油点燃的火炬正在汹涌的燃烧着，大家都能听到火焰扑腾的声音，可是附近却出奇的安静，所有的人都默契的保持着不发出声音。

直到看见远处那群在这附近蹲守了一整天的这片草原真正的王者,整整千名草原最精锐的骑兵出现了，在天色的掩护下，像一条滚动的无声河流向着许宁过来。

他们每个人都骑着赤乌马,那种浑身暗红四肢粗短靠着瞬间爆发闻名的马种，在草原上赤乌马可能不是耐力最好的,却是爆发力最好的，,南朝每次对草原用兵都对赤乌卫深恶痛绝,因为没有人想和一群来去如风的骑兵在草原打架。

赤乌卫每个人都身披黑色盔甲，握着暗红色弯刀,远远看去就让人不寒而栗，金将军却没把这千把人放在眼里，这不是遭遇战也不是歼灭战，他接到的命令是把两位小公主毫发无损的带回去，出发的时候皇帝已经告诉过他，金帐王庭要的东西已经给过，只要不让人再找到借口发难就行。

赤乌卫们整齐的停在离许宁他们约莫百步距离，这点距离对于骑兵不值一提，算不得安全距离，渭城这边的汉子也都握好兵器，弓弩手们也把弩箭上弦预备。

“南朝人，把这两位小公主留下，属于草原的人就该留在草原。”那边赤乌卫的统帅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拿着马鞭指着金将军说道，金将军也策马迎在大军前面，他的锦袍在风中猎猎做响，大声呵斥道“元戎公主乃是我朝圣上一胞之妹，布丹单于战死，元戎公主殉情，莫不是堂堂金帐汗庭连小孩子也不放过？那你们且放马过来，我南朝军必与你不死，不休。

金将军话音刚落，大家都沸腾起来，老耿与许宁也跟着被调动情绪恨不能现在就去把对面的人头砍下来几个，许宁更是激动的浑身发热起来，在这草原的寒风里，他的身体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似乎被这两句话问的哑口无言，赤乌卫们没了动静，但是许宁却感觉这四周的安静像是某种东西爆发的征兆，刚才还熊熊燃烧的火炬像是凝固了一般，整个草原之上突然腾起了无数水珠,就像碗碟里被震飞起来的水珠一样,密密麻麻的水珠飞溅起来包围着众人。

除此之外四面八方凭空出现的呼啸着让人心悸的风啸，也正在朝众人急速迫近,风声太急，军阵中甚至有的人耳朵都被震出鲜血，在这声音之下南朝的军卒们都拔出刀剑，踏步向前准备御敌。

远处草原上金帐王庭军中第一高手，也是草原第一勇士图蒙，看起来像一座金佛一样的男人，从众人看不见的夜色里走了出来,就像凭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一般,他一步一步的朝着车队鉴定的踏了过来,确实是一步一步踏过来的，但是数百丈的距离只在他数十步之间就被跨过,好像是传说中的，百尺成寸，大步流星。

“将军，杀父之仇，我可能报？”图蒙冲着金将军蔑笑着说道，声音穿透原野，他的眼里只有军帐中那个描着白漆龙凤的马车，许宁被这呼啸的风声和金佛的大喊弄得心神不宁，握着刀的手却一刻没松懈。

“自是能报，便能报得？”一声简单的回应从营帐中传出，所有被图蒙踩踏飞溅起来的水珠被这一声简单的回答震落，寒风的呼啸声消失，火炬上的火焰也和大旗重新开始在风中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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