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晓时

八月三十一号下午，许明顺要去学校了，自行车唱着老旧的歌见证它被侵蚀的岁月。

刚到老李头家门口，雨就从天上那个黑色大窟窿倒了下来。

猝不及防的许明顺淋了个透心凉，护着他的黑书包拼命往屋里跑。

云岫抬头便看见他一手抓包一手扶着门框喘气，身上湿漉漉的。

“老李头？

噢，云，云岫啊，老李头在家吗？”

“不在。”

撂下两个字之后转身回里屋，留下许明顺风中凌乱。

这个人说话能不能有点人的感情，跟AI似的。

许明顺正心里犯嘀咕，云岫便拿着他的衣服道:“先进来吧，我妈带他去检查身体了。

换身衣服。”

“你的衣服？”

“嗯。”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但低头看衣服的许明顺没有关注到。

“谢谢你！”

是一件深蓝格子衬衫和浅蓝牛仔裤。

一看就比许明顺平时穿的那种宽松大白T贵，只是略大了些，肩膀很松，裤腿也长了。

身高一百七十二厘米的许明顺在他面前就像个小孩，现在又多了点东西，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也不知道这厮多高。

刚换好衣服，老李头就和女儿一道回来了，白色的大奔停在院子里。

女人一身的珠光宝气，眼角也没有皱纹，涂着大红唇，又烫着大波浪，在这个买菜要讲半天价的村里子，她就像一台霓虹灯，明媚而耀眼。

许明顺觉得她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女人，也不怪云岫长得那么好看了。

还没等许明顺开口叫人，这台霓虹灯便分外亲切地拉起了他的手，又摸摸他的脸：“哟，这就是老爷子常说的明顺了吧，长得真水灵，一看就是好孩子！”

明顺被稀里糊涂夸了一堆好话，耳根子慢慢红了起来，“没有没有，阿姨长得才好看哩！”

女人得意地笑起来，“这孩子真会讲话，以后要跟我们云岫多交流啊，他这破小子不爱说话，整日里跟个闷葫芦似的，你可别跟他见怪啊！”

这个阿姨，完全不像刚离婚，倒像是刚中了六合彩。

“不会的阿姨，云岫人挺好的。

沉默是金，一个人不需要以话多话少评判好坏。”

云岫被他说得有些不自在。

“妈，他刚淋了雨，先一起喝点热茶吧。”

于是一众人又慢慢落座，“顺子啊，晚上别去学校了，雨太大，等明早跟云岫一块儿去，你姨有车，不怕雨不雨的。”

老李头总会为他着想的，许明顺想着现在这情况确实没法自己去学校，也便不推辞，冲老李头微笑点点头。

“娃儿别跟我客气，以后只管来坐你李晴阿姨的车，明儿个还要麻烦你带云岫去学校认认。”

“好嘞，阿姨。”

明顺爽快地答应道。

云岫泡的茶比许明顺的好多了，色泽均匀口感香醇，明顺跟老李头喝了好久的茶都没有他泡得好，只能说不愧是老李头亲孙子。

就这样围坐着，喝着热茶，说说闲话，好像能把一些都抛下。

许明顺暂时忘记了之前在宿舍里写到两点都写不完的作业，老李头暂时忘记了他女儿被出轨后净身出户，云岫暂时忘记了那对奸夫淫妇的丑恶嘴脸，李晴暂时忘记了父亲的肺癌。

门外那层雨幕，变成了老李头眼里朦胧混浊的泪，为来日的许明顺洗刷了太多污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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