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姚砚辞斜了眼掩唇轻笑的爱妻，板着一张脸看着低着脑袋的女孩。
“今日功课做完了吗？”
小丫闻言不由得脑袋更低了，这半年来每日的功课成了她最头疼的事。
姚父姚母念着女儿失忆，便从开蒙开始。每日一句千字文，十张大字。
虽然时常有姚家兄弟帮忙，但是对于小丫来说依然痛苦。
今日跟着两兄弟在城外疯玩，自然是一个字都没写。
“嗯?”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姚砚辞出声询问。小丫听着男子冷冷的声音，理不直气不壮地支支吾吾。
“还……没……”
小丫忐忑地低着头，许久没有听到男子的声音。良久，一声轻叹让小丫不自觉地抿唇。
原本紧张的心此刻竟已平稳，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不安。小丫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闷闷的，让眼眶都有些发酸。
“砚辞……”
小丫听到女子柔声地说着什么，她知道，无非是一些说辞。
“罢了。”
小丫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男子的身影没有停顿地从她身边走过。
没有停留，没有责骂。
小丫觉得她应该感到放松才对，没有了恼人的功课，没有了烦人的念叨。
可是此刻，她感觉好似有哪里变了。说不出来，辨不明了。
“别怕，你爹爹不会责骂你的。”
女子温柔地抚摸着小丫的头，身边是姚家兄弟的宽慰，小丫却觉得自己好似被架在炉火上。
烦躁的，像是快要燃尽的碳。
……
“啾——”
小丫的手微顿，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棕褐色的雀儿三三两两地落在光秃秃的枝头，红莹莹的樱桃被跳跃的枝丫震得颤动，簌簌落下的雪给一切铺上一层白。
「像极了先生笔下的工笔画。」
小丫不由得感慨，屋子里的火炉噼里啪啦地燃着，暖烘烘的让人想要犯困。
移开目光，小丫认真的落笔提腕。黑色的墨左移右挪，在宣纸上慢慢铺开。
小柳提着茶壶悄声站在书案旁，清凌凌的水冲散了杯子里的花瓣，红的，白的，极速地打着圈。
扑鼻的梅香让小丫吸了吸鼻子，凝神临完最后一笔这才呼了一口气。
“小姐进步很快。”
小丫仔细检查了今日的字略带满意地轻点着头，把宣纸放好接过暖乎乎的茶杯，小丫微眯着眼靠在椅背。
「好喝～」
“这雪下了半日了，瞧着今儿是不会停了。夫人方才吩咐奴婢在这儿摆饭即可，小姐可有什么想吃的?”
小丫微微咂吧着嘴，想到之前在街上见过的东西。黑眸微亮，对着小柳勾了勾手。
咕嘟咕嘟的水泡在锅子里翻腾，青绿的韭在水中勾勾缠缠仿若舞动的海藻。
小丫吹了吹眼前的水汽，执筷将翻腾的肉片夹进碗里。微微的膻让小丫不由得眼眸微眯，垂着的双腿微微晃动。
小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压下微勾的唇角。看了眼丫鬟端来的脍接过，执起一旁的筷子把肉放进锅子里。
“诶……”
杏儿拉住想要开口的小丫鬟，拉至一旁小声嘱咐。
“小姐不喜食生肉，你刚入府不久，日后可要记在心上。”
小丫鬟这才诚惶诚恐地道歉，杏儿微微一笑，宽慰道。
“无碍，我们小姐很是亲和，素日里只要不是犯了大错，小姐是不会过问的。”
“可你也要记得，小姐亲和，却不是可以怠慢的。”
小丫鬟连连称是，见她如此，杏儿这才停住。眼尾扫见踏雪而来的身影，杏儿连忙带着人出门迎接。
姚沐青抖了抖身上的雪，修长的手指解开系带递给一旁的杏儿。
“小姐可曾用膳?”
“柳姐姐陪着呢。”
杏儿接过姚沐青脱下的斗篷低声回应着，少年褪下脚上的靴子换上干净的鞋袜这才进入内室。
“三哥哥，你怎的来了?”
小丫笑吟吟地抬头，姚沐青呼了口寒气喝了热茶这才开口。
“阿娘说你一个人用膳，我想着你会无聊这才来瞧瞧。”
小柳摆上碗筷让人温上酒这才退至一旁，那边兄妹二人东拉西扯的声音让原本寂静的房间带了些许生气。
“许久没有见二哥哥，不知他近日在忙些什么？”
小丫想着那个青松一般的身影，发觉已经几日不曾见过了。
“前几日父亲让二哥随商队去一趟卞城，算算日子，过两日就该回来了。”
少年的嗓音带着变声后的微沉，淡淡的酒香让小丫闻着都有些微醺。
“颜颜，过几日便是你生辰，有什么想要的?”
小丫执筷的手微顿，半阖的眼帘遮住眸中的情绪，没有让一旁的少年发觉。
生辰对她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她不知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
以前小丫也曾见过一些孩子穿着新衣兴高采烈的模样，也曾悄悄闻过那种叫寿面的香味。
只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几年来她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人念着她的生辰，更没有什么人柔声问她想要什么。
少年的面孔在氤氲的热气中看不真切，只一双干净的眼瞳直直地望进小丫心中。
“三哥哥给什么，我都喜欢。”
小丫的手指微收，修剪的整齐的指甲无意识地扣在手臂上。入手微凉的绣线让小丫有些恍惚，如今与曾经好像很遥远。
聚散的雾气映衬着黝黑的眼瞳有些茫然，透过白茫茫的雾能看到周围不菲的装潢。
无论是窗边的书案还是翻动的书页，这一切都似在梦中。
柔和的少年唤自己妹妹，温柔的女子唤自己女儿。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子也是真心宠爱她，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奢求。
小丫的手指骤缩，紧紧攥住手臂。
「我是不是，也能拥有?」
贪心的小兽在旁人的谷仓中寄居了许久，最后不免奢望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小丫时常在清醒与欲望中沉沦，一边是趋利避害的直觉让她离开，一边又是她那深埋起来却不曾消失过的渴望。
有很多时候，她自己也分不清。
她究竟是小乞丐小丫，还是姚四小姐姚沐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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