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并非宽恕,也不是接纳,而是一种……质问。
质问她,作为墨家最后的血脉,是否有资格、有能力、有决心,去重新履行这份被尘封的盟约?质问她,是否也像那些背弃者一样,只是为了攫取“坤舆核心”的力量?
碧瑶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那颗习惯了残忍与复仇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放在了天平之上。
她想起了家族的血海深仇,想起了苍明海的狰狞,想起了夜枭的追杀。复仇的火焰依旧在她心中燃烧,从未熄灭。她无法欺骗自己,也无法欺骗山之意志。
“我为复仇而来。”碧瑶的意念坚定而直接,“但墨家的传承,不仅仅是仇恨。‘坤舆核心’若落入那些贪婪之辈手中,只会给这片土地带来更大的灾难。我,碧瑶,以墨家之名起誓,若能引导‘坤舆核心’之力,必将遵循盟约之本意,守护此地平衡,而非一己之私。”
她的誓言,带着她特有的冰冷与决绝,却也蕴含着一份不容置疑的真诚。她没有试图掩盖自己的复仇之心,因为那是她的一部分。但她也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底线和对墨家责任的认知。
混沌中的山之意志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碧瑶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悲伤和愤怒,似乎减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审视和……一丝微弱期盼的意念。
紧接着,一股更为庞大的信息流涌来,这一次,不再是质问,而是关于“坤舆核心”的真正秘密,以及如何安全引导其力量的方法。这些信息并非直接的“说明书”,而是更像一种“权限”的赋予,以及一种“感应”的指引。它告诉她,“坤舆核心”并非死物,它与整个青屏山的地脉相连,它的力量源于大地,也需要大地的滋养。想要引导它,就必须先成为大地认可的一部分。
同时,碧瑶也感知到,那双在更高维度窥视的冰冷眼睛,似乎对她此刻与山之意志的沟通产生了某种细微的“兴趣波动”,仿佛她这颗棋子,开始展现出一些超出预期的变化。
这让她更加警惕,也更加坚定了掌控自己命运的决心。
当碧瑶的意识缓缓从那种奇异状态中回归时,她发现自己依旧盘坐在暗潭边。手中的“镇魂之契”和“山心泪”光芒已经黯淡下来,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她知道,某些东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她与青屏山之间,建立了一种全新的、脆弱却真实的联系。她还没有完全获得山之意志的信任,但至少,她打开了一扇沟通的门。
而她对“坤舆核心”的理解,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层面。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目标,一个工具,更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需要用尊重和理解去唤醒。
碧瑶站起身,目光投向那片死寂的暗潭。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潭水。冰凉的潭水之下,她仿佛能感觉到整个青屏山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三天……”她低声自语。时间紧迫,但她已经找到了方向。
她没有立刻离开这处地下溶洞。这里纯净的地脉之气,以及与山之意志建立的初步联系,是她接下来修炼和准备的最佳场所。她需要将刚才获得的信息彻底消化,并尝试将自己的“密钥”能量与这片土地的韵律调整到真正的和谐。
她知道,三天后的会面,将是一场鸿门宴。鹰眼和石青,都不会是易与之辈。而那隐藏在幕后的、更高维度的窥视者,才是她最终需要面对的真正威胁。
但此刻的碧瑶,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她的残忍依旧是她的利刃,她的谨慎依旧是她的护盾。但在这之外,一种源自古老盟约的责任感,以及对未知命运的挑战欲,正在她心中悄然滋长,化为一种更为深沉和坚韧的勇气。
她开始在暗潭边,进行一种独特的修炼。那并非墨家传统的技击之术,也不是单纯的内力运转,而是一种……“倾听”与“呼应”。她尝试着将自己的呼吸、心跳,乃至“密钥”能量的波动频率,与这地下溶洞的能量场、与那暗潭的沉寂、与整个青屏山的脉动,融为一体。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需要极致的专注和对自身情绪的完美掌控。但每成功一次,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对“镇魂之契”的理解更深一层,对“坤舆核心”的感应也更清晰一分。
而那双在混沌中窥视的眼睛,似乎也因为她的这种“融入”,而暂时失去了对她清晰的“锁定”。她,正在学会如何在棋盘的缝隙中,为自己争取到一丝喘息和主动。
青屏山,依旧沉默。但它的心跳,似乎开始为这位带着墨家血脉的后人,奏响了不一样的旋律。
两天的时间,在碧瑶近乎忘我的“倾听”与“呼应”中悄然流逝。地下溶洞内,那汪漆黑的暗潭仿佛成了她意识的延伸,每一次“密钥”能量与地脉之气的同频共振,都让她对青屏山的理解更深一分,对“镇魂之契”中蕴含的古老盟约也多了一层超越文字的体悟。
她不再仅仅是解读,更像是在用自己的灵魂,重新描摹那份被遗忘的承诺。她的“残忍”与“谨慎”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被山泉洗涤过的璞玉,在保留其坚硬内核的同时,也开始折射出一种更为深邃和内敛的光华。
第三日的晨曦,尚未穿透山石的阻隔,碧瑶便从深沉的定境中苏醒。并非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是因为一种极其细微、却让她全身汗毛都为之警觉的“异动”。
在她与山脉能量高度同频的感知中,青屏山那稳定而磅礴的“呼吸”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丝不和谐的“杂音”。它并非源自山林间的鸟兽虫鸣,也不是风吹草动的自然之声,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目的性的“探查”频率。
这频率如同无形的触手,正小心翼翼地、却又执拗地,试图渗透青屏山的地脉能量场,向着“坤舆核心”的方向延伸。
“它……来了。”碧瑶的黑曜石般的眸子在黑暗中骤然睁开,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
她立刻认出,这股探查频率,与她在“镇魂之契”的共鸣中感知到的、那双在混沌更高维度窥视的冰冷眼睛,同出一源!
那个神秘的“大人”,或者说,他所代表的那个更高维度的存在,并未因为她暂时的“融入”山林而放弃。相反,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坤舆核心”即将被触动的可能,开始进行更主动、更具侵略性的试探。
碧瑶的心脏猛地一沉。她原本以为,最大的威胁来自于三日后的会面,来自于鹰眼和石青。但现在看来,那更像是一场摆在明面上的烟雾弹,真正的杀机,潜藏在这无声无息的能量渗透之中。
这个“存在”的目标,显然也是“坤舆核心”。但它的方式,似乎想绕过“镇魂之契”的盟约,直接攫取核心的力量。若真让它得逞,青屏山,乃至整个海城,恐怕都将面临难以估量的灾难。山之意志的愤怒,绝非儿戏。
碧瑶立刻将心神沉入丹田,调动起那股与山脉共鸣的“密钥”能量。她没有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直接对抗那股探查频率——那无异于螳臂当车,反而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和意图。
她的选择,是借助“镇魂之契”和她与山之意志建立的那一丝脆弱联系。
她将“镇魂之契”紧贴眉心,意念微动,将自己感知到的“入侵”信息,以及那股探查频率的特质,小心翼翼地传递给沉睡在青屏山深处的古老意志。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也是她履行“盟约守护者”身份的第一次主动尝试。
“嗡……”
“镇魂之契”微微震颤,散发出一股温和却坚定的能量波动,如同在无形的能量网络中敲响了警钟。
几乎在同时,碧瑶感觉到整个地下溶洞内的地脉之气猛地一滞,随即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躁动起来。那汪死寂的暗潭表面,无风自动,荡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潭底苏醒。
青屏山,被“惊动”了。
紧接着,一股磅礴浩瀚、却又带着一丝被侵扰后不悦的意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充斥了碧瑶的感知。这股意志,正是山之意志!
与之前碧瑶主动沟通时的审视和悲伤不同,此刻的山之意志,带着一种被触犯了禁忌的、原始而纯粹的“怒火”。
它显然也察觉到了那股外来的、不怀好意的探查。
下一刻,碧瑶“看”到了一幕令她也为之震撼的景象。
在她的能量感知中,整个青屏山的地脉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条无形的能量巨蟒,以“坤舆核心”为中心,迅速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复杂的“守护之网”。那些试图渗透进来的冰冷“触手”,一旦接触到这张“守护之网”,便如同遇到了克星般,被瞬间绞碎、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这是一种来自大地本源的、最直接、最蛮横的“驱逐”!
那股探查频率在遭受了几次重创之后,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迅速收缩,最终不甘地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之意志的“怒火”并未立刻平息。它像一头被惊扰的巨兽,在自己的领地内巡视着,确保再无任何外来者敢于窥探。
碧瑶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心中既有震撼,也有一丝明悟。她明白了,山之意志虽然古老,却并非任人宰割。它有着自己的守护方式,而“镇魂之契”和她这个墨家后人,或许就是唤醒这种守护的关键“引信”。
当山之意志的怒火渐渐平息,那股磅礴的意志再次回归沉寂,但碧瑶能感觉到,它对她的那份审视,似乎又淡化了几分,多了一丝……近似于“认可”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