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总,车在楼下等您。”刘特助看着他骤然煞白的脸,语气谨慎,“苏小姐那边……”
“闭嘴。”林慕猛地转身,想起侦探报告里“迷迭香ktv后台涉黑”的批注,想起猪头男肥腻的手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不能让她再次落入那些人的手里。
几乎是本能地,他转身冲回走廊,撞开了8号包间虚掩的门。
震耳的摇滚不知何时停了,包间里只剩下苏晴一人,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瓶开了盖的威士忌,酒液顺着瓶口滴在网纱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没抬头,指尖绕着酒瓶标签,“来看我‘发烂发臭’的进度?”
林慕站在门口,看着她裸露的肩背在酒精的作用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看着她脚踝处渗出的血透过纱布染红了地毯。
“求你,跟我走,”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里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苏晴猛地抬头,将威士忌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碴溅到林慕脚边。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网纱裙被酒液浸得透明,“那哪里适合我?你的凌宇集团顶楼?还是你那间能俯瞰整个城市的豪华公寓?”
她一步步向他走来,“林慕,你是不是忘了?”她歪着头,笑容凄厉,“七年前是我抛弃的你”
“不是的!你没有!”林慕猛地打断她,“你明明是因为……”
“因为什么?”苏晴逼近他,酒气混着泪水喷在他脸上,“因为我妈重病?因为苏明欠债?别自欺欺人了——”她抬手,指尖狠狠戳在他胸口,“我就是贱!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她的话精准地捅进林慕最不愿触碰的伤口。
“你以为你现在回来装深情很感人?”苏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戾,“收起你那套有钱人的慈悲吧!我看着就恶心!”
她后退一步,指着门口,眼神里充满了厌恶与决绝,“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想起自己有多可笑。”她顿住了,似乎在寻找最恶毒的词语,最终却只是喘着气。
他看着苏晴因激动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眼底深处那片被绝望吞噬的荒芜,终于明白,她不是在骂他,是在骂那个被现实逼到绝境、只能用伤人来保护自己的自己。
林慕背对着她,肩膀在定制西装下剧烈起伏。
她刚吐出那些狠话,喉咙里还残留着威士忌的辛辣,却看到他的身体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愤怒的战栗,而是从骨骼深处泛起的、病态的抽搐。
他的手指蜷缩成拳,指甲嵌进掌心,发出细微的骨骼摩擦声。“别……”他喉间挤出破碎的音节,“别过来……”
苏晴愣住了,她看着林慕踉跄着转身,脸色白得像张纸,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他的眼神涣散,瞳孔因痛苦而放大,往日锐利的眸子里只剩下茫然的挣扎。
“你……”她想说什么,却被林慕突然跪倒的动作惊得说不出话,他的膝盖撞在玻璃茶几上,发出“咚”的闷响,身体向前倾倒,手掌撑在地毯上,指节抠进黏腻的绒毛里,却无法支撑住沉重的躯体。
“林慕!”
这声惊呼脱口而出,连苏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看着他向前栽倒,额头狠狠撞在旁边的皮质沙发扶手上,金属包角在他额头上划开一道血口。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眉骨滑进他紧闭的眼睛,染红了他苍白的脸颊。
包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空调外机的嗡鸣和林慕压抑的、如同溺水般的抽气声。苏晴手里的酒瓶“哐当”掉在地上,酒液泼溅到她脚踝的伤口上,刺痛让她一个激灵,却顾不上疼痛,跌跌撞撞地扑过去。
他的身体还在剧烈颤抖,牙齿不住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苏晴蹲在他身边,她想伸手扶他,指尖却在触到他滚烫的额头时猛地缩回——那温度高得吓人,像块烧红的烙铁。
“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慌乱地在他口袋里摸索,“药……你带药了吗?”
林慕的眼睛半睁着,视线聚焦在她脸上,却又仿佛透过她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几个气音,颤抖的手无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却又在片刻后无力地滑落。
苏晴看着他额头上不断涌出的血,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之前所有的防备、自暴自弃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别吓我……”她的声音哽咽了,手忙脚乱地扯下脖子上的丝巾,按在他的伤口上,“林慕,你看着我!撑住!”
丝巾很快被血浸透,温热的液体透过布料渗到她指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慕——不是那个在夜店捏碎黄毛手腕的狠戾男人,不是那个用“包养”二字刺伤她的冷漠总裁,而是一个脆弱的、需要保护的灵魂。
苏晴跪在林慕身边,听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第一次感到如此清晰的恐惧——她怕他就这么倒下,怕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
她颤抖着摸出他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了三次才解锁,拨通了通讯录里写着特助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包间里回荡:
“林慕……他快不行了……你快来……”
KTV走廊的霓虹在苏晴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苏小姐,搭把手!”刘特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他熟练地给林慕注射了一支镇定剂,“扶着他肩膀,我架腿!”
苏晴点头,手忙脚乱地环住林慕的脖颈,他的身体还在轻微抽搐,滚烫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混着浓重的血腥味。
两人合力将他架起时,林慕的头无力地垂在苏晴肩上,发丝蹭过她锁骨,带来一阵战栗。
他额头上的血顺着她的颈窝流下,在网纱裙上晕开刺目的红。
“让开!都让开!”刘特助对着围观的KTV员工低吼,保镖们立刻清出一条路,苏晴咬着牙,拖着林慕沉重的身体往外走。
迈巴赫的后座被临时清理出来,林慕被小心翼翼地放平,苏晴跪在车门边,看着刘特助给医院打电话,报出林慕的病史和症状,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苏小姐,上车。”刘特助挂了电话,“总裁需要你。”
“我……”苏晴想拒绝,却在看到林慕无意识皱紧的眉头时,喉咙发紧。
她弯腰坐进车里,膝盖不小心碰到他颤抖的手,他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攥住她的指尖。
医院的急救室灯火通明,白大褂的身影在玻璃门后匆匆闪过,林慕被推进去时,手腕还紧紧抓着苏晴的手,直到护士柔声劝说,他才无力地松开。
苏晴站在门外,看着那扇冰冷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只剩下自己身上未干的血迹和浓烈的消毒水味。
不知过了多久,刘特助端着一杯热水走来,她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连纸杯都拿不稳。
“林慕他……”
“正在急救,”刘特助眼底布满血丝,“已经通知了主治医生,他是业内最好的抑郁症专家。”
苏晴猛地抬头,茶杯里的水晃出几滴,烫在手上。
“抑郁症?”
话音刚落,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正是林慕的私人医生陈教授。
他与刘特助低声交谈几句,看向苏晴时,眼神复杂。“林太太,”他习惯性地称呼,又立刻改口,“苏小姐,林总的情况暂时稳定,但躯体化症状很严重,需要密切观察。”
“躯体化……”苏晴喃喃重复,想起林慕剧烈的颤抖和无法控制的抽搐,“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刘特助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沉重,“苏小姐,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他将她带到走廊尽头的露台,“总裁七年前……在你离开后不久,就确诊了重度抑郁症,伴随严重的躯体化症状。他吞过几次药,幸好都被发现及时……”
苏晴的呼吸骤然停止,眼前阵阵发黑,她本以为他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原来那些空白的时光里,他经历的是这样的地狱。
“集团封锁了消息,这是最高机密。”刘特助看着她,眼神里有痛心,也有一丝责备,“但你是源头,苏小姐。七年前,还有这次你说的每一句话……”
他没再说下去,但苏晴已经明白了。
那些她以为只是发泄的狠话,那些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尖刺,都精准地扎进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
她想起他在包间里颤抖的身体,想起他额头上的血,想起他攥住她手时的依赖——原来那个在她面前强硬、偏执的男人,早已被抑郁症折磨得遍体鳞伤,而她,是递出第一把刀的人。
“他一直没放弃找你,”刘特助的声音带着叹息,“他说只要找到你,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现在……”
苏晴再也听不下去,她捂住嘴,剧烈的恶心感涌上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沾着林慕血迹的网纱裙上,晕开更深的红。
而此刻,急救室内的林慕还在沉睡,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在倒数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