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但花不言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向苏芷,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极淡的疑惑:“师姐,何为‘度’?”
苏芷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惊喜的笑意。她温柔地解释:“‘度’,便是界限,是分寸。
如同这铃兰之毒,取其精华,化害为利,便是‘度’。过量,则杀人;不足,则无效。用药如此,行医如此,处世……亦如此。”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花不言一眼。
花不言垂眸,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但那句“毒与药,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和那个玄妙的“度”字,却如同种子,悄然落入了她冰封的心田深处。
谷清风开始亲自教导她。
日复一日的围绕在药圃旁,在丹炉前,在病患榻边。他教导的方式同样奇特,极少长篇大论,更多是演示与点拨。
他会随意摘下一片叶子,置于掌心,指尖一缕青芒流转,那叶片便在花不言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分解,最终化作一撮灰烬。
“此为‘观微’,识其本质,知其生灭。”谷清风的声音平淡无波。
他又取一枚寻常的止血草,置于同样位置。青芒流转,那止血草却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生机,叶片舒展,绿意更浓,甚至散发出比之前浓郁数倍的药香。
“此亦为‘观微’,导引其性,激发其灵。”他抬眼看向花不言,“医者之眼,当如明镜,照见万物之‘微’,非仅其表。”
他会在丹炉前,让花不言静静看着炉火的颜色变化,听着药材在炉内融合时细微的爆裂或嗡鸣。
“火候,非时辰,乃心感。药性相冲,其声必厉;药性相融,其息必和。听其声,辨其息,掌其变。”
他亦会带她旁观凌渊或苏芷为谷中受伤的仆役、误食毒草的弟子诊治。
花不言站在角落,如同影子。谷清风从不要求她动手,只在她目光停留于某处时,淡淡点破关键:
“此人面色萎黄,指甲无华,乃肝血不足之象,非仅外伤。”
“此毒看似猛烈,然其性躁烈,易散。当以疏导为主,强行压制反伤其本。”
“施针如抚琴,心静则针稳,意到则气达。凌渊此针,意在‘引’,不在‘堵’。”
花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
那双寒潭般的眼眸深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艰难地流转。
她开始尝试运用那种在铃兰旁一闪而过的奇异感知。
当谷清风演示“观微”时,她努力凝聚心神,试图捕捉那叶片枯萎或新生时细微的能量流动;当丹炉嗡鸣,她摒弃杂念,尝试分辨那不同声音背后代表的药性变化;当看到病患,她的目光不再仅仅停留在伤口或表象,而是下意识地扫过其面色、唇色、眼神,甚至呼吸的深浅频率。
她依旧沉默寡言。
但在谷清风看似随意、实则蕴含深意的点拨下,在日复一日对草木生灭、药性流转、人体奥妙的观察中,一种新的、属于医者的认知,如同冰层下顽强生长的藤蔓,开始在她荒芜的心田里悄然蔓延。
这一日,谷清风为花不言行最后一次巩固神魂的针法。
当最后一枚温润如玉的“蕴神针”从她头顶百会穴缓缓起出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通透感,如同山涧清泉,瞬间涤荡了她识海中最后一丝混沌与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