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朵是最快回过神的。作为刚刚经历了嘶吼与反击的“破茧者”，她体内的抗争本能还未完全消退。她扑到夏晴身边，看着这个昔日骄傲如同孔雀、此刻却像被抽走了全部骨架般颤抖、眼神空洞得如同玻璃珠子的女孩。唐朵用力抓住夏晴冰凉刺骨的手腕，试图传递一点力量，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啊…啊…”声，眼睛焦急地传递着“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的意思。

林晚站在张薇刚才站立的位置附近，目光如同冰原上冻实了千年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她没有再看方竹的恐慌，也没有看苏圆圆的茫然，甚至没有回应唐朵无声的焦急。她的视线平静地扫过紧握夏晴手腕、试图传递支撑却显得无比无力的唐朵，然后落回那张依旧紧闭、如同死亡倒计时的抢救室金属大门。

“方竹。” 林晚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平稳、清晰，没有任何安慰的语调，更像是发布一项指令，“你母亲现在情况不明，你需要冷静下来，保存体力。”

她的目光终于转向方竹，但里面的温度比消毒水更冷冽：“哭和恐慌只会加快消耗你的血糖和血压。躺好。等消息。”

命令式的话语不带一丝商量余地，像一根冰冷的刺，暂时刺破了方竹溺水的窒息感，让她无意识地、近乎本能地遵从，艰难地控制住抽噎，重新蜷缩回被子里，只剩下无声的眼泪顺着鬓角滑落。

林晚又看向苏圆圆：“你，去缴费窗口打印之前押金缴费的收据和目前的费用清单。所有凭证，全部复印留底。”

苏圆圆一愣，对上林晚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下意识地点点头：“哦…好…”她有些踉跄地站起身，走向走廊尽头缴费窗口的方向。这个明确的、具体的指令让她混乱的脑子暂时找到了一个焦点。

“唐朵。”林晚的目光最后落在唐朵焦急的脸上，“扶她（指向夏晴）去那边椅子上坐下。看好她。”

唐朵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麻木的夏晴，将她慢慢挪动到旁边一张空着的硬塑胶长椅上。夏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玩偶，任由唐朵摆布，坐下时，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她那空洞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无边的、冰冷的黑暗和不断回响的“七年牢狱”、“把所有人拖进深渊”……这些声音像是地狱的丧钟，一下下撞击着她早已残破不堪的精神堡垒。

林晚做完这一切，如同完成了某种必要程序，不再言语。她自己则走到距离夏晴所在长椅有一定距离的另一侧，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双臂再次抱在胸前。那姿态，依旧是一个无法靠近的冰冷孤岛，隔绝在风暴中心之外。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落在了夏晴惨白的侧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依旧深不见底，看不出悲悯，也看不出冷漠，更像是在冷静评估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判断它崩塌的方式和溅射的范围。她在评估风险——基于理智的风险。夏晴此刻的状态，非常危险。

滴…滴…滴…

心电仪的冰冷提示音顽固地拉扯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唐朵因为担忧而偶尔发出的微弱气音、以及夏晴那如同冰碴摩擦般的、微不可闻的吸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