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柳树在朱红的宫墙外肆意生长，麻雀冲向惨白的天空，掠过一座破败凋零的府邸。

“泓儿，对贱奴不得心慈手软!”身着灰色布衣的废后正矗立在一位幼儿面前，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山。

此刻的元泓手拿着鞭子，粗粝的草刺刺破了他幼嫩的手掌。

他眼底淌着泪，“母妃，可是我不愿意打她，为什么非要打她呢?”

循着小皇子的目光，才看见一位在日头下毒晒的小小身影。她正扎着结实的马步，身上的衣服因为鞭打已经残破不堪。

此刻的废后却并不答他的话，一边走进屋里一边说：“泓儿，母妃老了，你若还是这样懦弱，又如何能活下去?”

元泓顾不得眼底的泪和手上的血，跪在地上，比起母妃的厌弃，他的怜悯之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在心底疯狂默念着：是我懦弱，懦弱是错误的，什么都要听母妃的……什么都要听母妃的。

已然有点癫狂的元泓朝面前的背影拱手，露出一个笑容，“一切都听母妃的。”

他再度走到十七的面前，高高地举起了鞭子。

这次的鞭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元泓完全没有留手，一记一记的鞭打让十七终于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坚硬的砖地上。

可元泓并未罢手，破空的声音让十七身子微颤，她几乎是蜷缩在地上，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身体。

废后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旋即进了屋子。

元泓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知道母妃又要涂上白粉和胭脂，去求见他那父皇了。

他颓唐地垂下手，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一出生，就被囚禁在这宫殿中，不明白为什么出去一趟每一个人都对他冷眼相待，更不明白母妃为什么要让他每天鞭打面前的这个女孩。

天空变得阴沉，慢慢下起了小雨。十七的伤口接触到雨水，疼得忍不住口中冒出小小的吸气声。

元泓眼底的暴虐被惊慌取代，扭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扔下鞭子，无措地看着女孩颤抖的身体。

“小声一点，能站起来吗？”他一边警惕地看着房门，一边柔声说道。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血将周围的雨水泅成淡红色。

元泓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自己同样冰凉的双臂抱住女孩的头，为她挡去一点风雨。

直到身下的小人轻微地动了动，他移开自己的身体，小心地将人搀扶着，到右边的柴房之中。

元泓不敢看她，他清晰地感觉到心底住着一头野兽，并且在不断地壮大。

简陋的柴房里只有一张用草席铺就的床榻，好在建造得还算结实，能够抵挡风雨。

元泓小心地将人放倒在草席上，伸手去解十七的衣服，衣服粘连在伤口上，让闭目的十七不时发出痛呼。

元泓更加小心翼翼，轻微地用手将布料一点点撕扯下来，不一会儿竟然满头大汗。

终于将衣服完全与人剥离开来，十七白皙的皮肤上满是大大小小的鞭痕，新的旧的交杂在一起。

元泓手下一僵，这些竟然都是自己做的吗？他慌张地用薄被盖住十七，心底的愧疚山呼海啸般涌来。

因为淋了雨，他的头也越来越痛，他双手抱头，蹲在草席边，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

一团混沌黑暗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暗想，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可是一双柔软的手将他唤醒，是母妃吗？在被父皇抛弃以前，母妃的手就是如同这般温柔，会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可是自从被囚禁在这府中之后，母妃再也没有这么柔情地触碰过他。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十七沉静的黑色眼眸。她的身体裹在薄被中，正在伸手触碰他的额头。

“没发烧。”

他别扭地扭过头，谁知面前的人像蚕宝宝一般挪到旁边的柴火中翻找起来，找到一块被人咬了一口的桂花糕。

又挪回来递到他面前，他不接，她便执拗地一直举着手。

他抓起来，咬了一口，入口软糯香甜，不一会儿便吃完了。

他懊恼自己怎么没有给她留一点，慌张抬头却看见了十七含笑的眼睛，亮闪闪的。

在这场雨中，在这间破落的柴房，两个小家伙紧紧地靠在一起，进入了黑沉的梦乡。

直到雨后初晴，太监尖厉的声音响起，“不好了，废后死了!”

……

太子泓闭眼想着这些往事，面前的十七仍然在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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