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北漠南川联姻那事传的沸沸扬扬，西梁谁人不知他北漠狼子野心，若不是不久就传出东渊西梁联姻的消息，怕是北漠铁骑如今已经踏过胡堇河了。

这种局势，陛下怎么可能同意退婚呢，估摸将军心里也是清楚的，想来她不过就是怕委屈了您。”

委屈了我？她……，姜玉嘉脑子一时有些混乱。

他自是知道北漠对西梁虎视眈眈，同样的，南川对东渊又何尝不是。

若不是因为这个，他当时也不会那般轻易同意来西梁。

当年东渊那场皇位争夺死了太多人，也耗费了东渊皇室太多元气，即使兄长这些年劳心劳力，如今的东渊也经不起一场战争。

但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啊，说他自私也罢，毕竟他打小备受宠爱，身边人事事都让他，而要是离开了东渊，他的生活会怎样，他不知道。

越远离东渊皇城，他心里越是害怕，明明宗室里还有好些个可以推出来去西梁和亲的，为何兄长独独不容拒绝的点了他。

其实他清楚的知道他来西梁的责任的，也清楚的知道只有他来西梁，兄长才会放心些，但他就是……

或许，他只是怕以后远在他乡，再没像亲人那般疼宠他的人了吧！

柳澈看着姜玉嘉陷入深思的模样，叹息一声：“这世道就是这般，母父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若是运气好些，遇上一个好妻主，相敬如宾过上一辈子，

若是运气差些，遇上不太好的人，咬牙强忍过上一辈子，

那些世家公子哥为何都盼着嫁给将军，即使他们心里清楚嫁过来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将军欢心，

还不都是因为嫁给将军这个保家卫国的人，比嫁给那些盲婚哑嫁得来的未知妻主划算的多，

谁能保证自己嫁的人是个好人呢，但大家都能保证眼里只有守卫边北的将军是个好人，

唉，谁不希望自己嫁一个好人呢？”

是啊，谁不希望，自己嫁个好人呢？姜玉嘉在心里轻念道。

他明白柳澈想告诉他什么，世道就是这样，话本子里的两情相悦终成眷属，在他们这些人之间少之又少。

也正因为他明白，所以他对这份匆匆来袭的婚事并没有太多排斥，相反，他其实有些期待的，期待他娶一个，不，是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他才会明里暗里从柳澈这里套话，不曾想，他往日最常自嘲的一句病秧子，竟换来柳澈这般的推心置腹。

“柳澈，谢谢你！”姜玉嘉由衷感谢道。

柳澈被忽然严肃的姜玉嘉弄了个红脸，他摆着手道：“奴说的都是心里话，再说，奴说这番话也不全是为了您，奴私心里是希望将军与您幸福美满的，所以今日才多嘴多舌，还望您不要怪罪才是。”

“怎会怪罪，你今日一言，解了困我许久的惑，我合该感谢你才对。”姜玉嘉给柳澈添了杯茶，继续道，“说来不好意思，我这活了小半辈子，你还是头一个说我自己看低自己的人。”

柳澈像是不敢相信，略显吃惊的看着姜玉嘉。

姜玉嘉轻笑道：“所以啊，合该我谢你才是。”

恰逢这时，出去许久的金豆带着食盒走了进来：“夏日太热了，昨日做的糕点没放住，不过昨日的料没坏，奴才遂做了些新鲜的，这才来迟了，还望殿下恕罪！”

有了金豆这番话，姜玉嘉顺势转了话题：“无碍，把糕点摆上来吧！”

金豆应声点头，从食盒里将一盘盘小巧精致的糕点取出来，摆放整齐后，便退在姜玉嘉身侧。

姜玉嘉弯唇将糕点盘子往柳澈那边推了推：“尝尝！”

柳澈推辞不过，遂伸手拿起最近的盘子里的小小糕点，掩唇小咬了一口，只一口，柳澈的眼神都亮了，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姜玉嘉笑意盈盈，慈爱的看着柳澈，柔声道：“天气热，这糕点也放不住，你一会儿回府时带上些。”

柳澈听着抬眸看向姜玉嘉，像是在问真的吗？

姜玉嘉见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柳澈柔顺的墨发：“你都尝尝，看喜欢吃哪个，让金豆下次多做些。”

柳澈闻言偷偷瞧了眼站在一旁的金豆，素白的手不自觉的伸向另一盘糕点。

离开行宫时，柳澈手里提着姜玉嘉送给他的糕点食盒，身后跟着的小厮手里提着他往日最是宝贝的药箱。

等着目送柳澈走远，姜玉嘉嘴角的笑才慢慢淡下来。

“你脸上那是怎么回事？”姜玉嘉盯着金豆脸上那依稀可见的指印，询问道。

“奴才不……”

“金豆，孤最不喜人撒谎。”金豆还没说什么，姜玉嘉就淡淡道。

“奴才自己打的，因为奴才觉得奴才失职。”金豆跪在地上，翁声回道。

姜玉嘉听此，微微叹息：“金豆，你做的很好了，行了，起来吧，把匣子里的那瓶药拿去，孤可不想赶明儿见你脸上还是有五个指头印，有碍观瞻。”

等金豆取了药，姜玉嘉便让他退下了。

坐回书案，姜玉嘉给自己研墨，用了半个时辰给姜玉衡写了封家书。

待笔墨渐干，姜玉嘉将信装好，轻声唤道：“姜七。”

随着话音落，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面具男子也落在姜玉嘉眼前。

“殿下！”

“将信送回东渊。”

“是！”接过信函，面具男子又消失在屋子里。

顺治五年，七月初七，小暑，东渊贤亲王姜玉嘉，与西梁睿王沐凌华大婚。

大婚当日，沐凌华身穿大红色锦衣婚服，胸前戴着大红花，头戴金冠，脚蹬鹿皮履，骑着高头大马，迎了身穿同款男式婚服的姜玉嘉进了将军府。

行完礼后，沐凌华送姜玉嘉回了屋里，吩咐下人准备了些吃食，便又往前厅去了。

等到酒足饭饱，宾客尽散，沐凌华才又回了后院。

轻推开门，入眼一片大红色，沐凌华抬脚进屋，道：“我是沐凌华。”

估计是在给坐在床榻上，盖着盖头的姜玉嘉解释。

失去双眼视线，听到吱呀门响，全身僵硬起来的姜玉嘉在听到这声解释后，松了口气。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沐凌华走近坐在榻上的人，约有一步远时她便停下脚步。

扫了眼四周，瞥到放在一旁的杆秤，沐凌华顿了顿，伸手拿起杆秤。

“我要挑盖头了。”沐凌华又迈了半步。

缠了红绸的杆秤进入姜玉嘉的视线，一瞬间他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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