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昭月愣住，景珣一直盯着她？

难道她方才露出什么破绽，叫他看穿了？

“你浑说什么！”庾骁厉声呵斥道。

他自去了琼州，身高长了一截，腰粗了一截，从翩翩少年郎长成了近九尺的黑面壮汉。

瞧着十分彪悍，庾婉月被吓得后退一步。

“九娘，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人把你当哑巴！”谢若竹也不满道。

庾婉月看向谢诚，见他也皱眉，当即带着哭腔吼道：

“你们都欺负我！我又没有瞎说，王妃要为大将军选妻，七娘画像就在其中！

她今日特意盛装打扮，不就是为了和大将军相看？就许她做，还不许我说了？天底下哪有这样霸道的道理！

再说大将军丰姿英伟，她若能被看中，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凭什么庾昭月名声有损，还能和大将军相看！

凭什么三表兄对她另眼相看！

庾昭月恍然大悟。

难怪襄王妃亲发请柬还诡异的热情，难怪庾清月眼神戏谑，难怪庾婉月嘴这么酸！

庾昭月被气笑了，这群人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庾婉月见她笑了，连假哭都忘了，洋洋得意朝谢诚说道：“三表兄你看，七娘被我说中心思，正偷着乐呢！”

谢诚正欲开口，庾昭月嗤了声，直言不讳道：“你真不要脸！”

庾婉月瞬间涨红了脸，跺着脚恨道：“你血口喷人，我要告诉祖母，让你跪祠堂！”

此言立刻勾起庾昭月尘封的记忆。

她一个眼神劈过去，寒似冰刀，映着琅花亭擦拭的一尘不染的玄石柱，杀气腾腾。

庾婉月吓得一抖，又来了，又是这样的眼神，庾昭月不会真的过人吧！

庾昭月不疾不徐的逼近几步：“你以为还是四年前？”

庾婉月心里咯噔一声。

四年前，二叔母不在，二叔被下狱，她们可以仗着祖母踩她，可以怂恿祖母将她关进祠堂。

但今时今日，父亲刚被圣人斥责，二叔反倒圣眷正浓，一早就被圣人宣进宫，若是二叔同圣人告状……

庾昭月瞧着她渐渐转白的脸色，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我还没寻你晦气，你倒是上赶着，也是快及笄的女郎了，还这般蠢钝如猪！”

一字一句跟利刃似的，狠狠扎进庾婉月心口。

她脸色忽白忽红，连忙求助谢诚，却见他担忧的望着庾昭月，心中恨意渐生。

“你别得意！回去我就告诉祖母！”

她虚张声势的扔下这句话，便转身遁走了。

庾昭月撇撇嘴，转头发现谢若竹正红着眼眶看她。

“怎么了？”

难道刚才装的太凶，吓着她了？

“阿姐在琼州受苦了！”

谢若竹抱住她嚎道，阿姐从前总是笑吟吟的，如今眼神居然带着杀气，肯定在琼州受了不少苦楚！

庾昭月哭笑不得，将她撕开些：“净瞎想，我在琼州好着呢！可谓鱼入大海，自在遨游。”

谢若竹愣住。

也是哦，阿姐素来不喜拘束，琼州虽然荒僻，但是二舅父二舅母一向开明，阿姐可不正是鱼入大海！

谢诚心中暗赞，表妹遭同族姐妹污蔑，客居琼州四年，还能保持豁达心态，奇女子也。

“表妹，方才说的《抱朴子》乃孤本，藏书阁不予外借，但可以入阁抄录，要劳烦表妹等些时日。”

庾昭月先是惊喜，随即蹙眉，让谢诚帮她抄书，这人情可欠大了，要不找阿爹？

谢诚一眼看穿她的顾虑，说出早已酝酿好的话：“日前收了一块青田石，表妹不若帮我刻一方印章，就当抵了抄书之累。”

庾昭月松了口气，笑盈盈道：“那明日我去府上取石料。”

“那就劳烦表妹了。”

“三表兄客气啦！”

谢若竹双眼放光，三兄出息了！

庾骁则脸色微沉，但想到崔氏叮嘱他留意长安城的有为郎君。

他想了想，谢诚这书呆子，勉强算半个吧。

谢诚若有所觉，岔开话题道：“今日设宴在揽月台，咱们去乘船吧。”

庾昭月闻言，脸上笑意淡了些。

襄王乃先帝幼子，封王开府时，先帝知他好水，特意将王府赐在离通化门不远处的兴宁坊。

整座王府占地半个坊，坊内地势东高西低。

先帝令工匠依照地势开渠引水，在正殿前修了一片极其广阔的水面——临鹤湖。

再于临鹤湖中央填土造岛，建了湖心岛，岛上有大大小小七座建筑。

其中揽月台最为奢华，两栋巍峨壮丽的楼宇，遥相呼应。

若宴席设在主楼大殿，宋国公府席位一向靠前，这意味着只要庾昭月眼神不差，就能看清主位上的人。

她有些懊恼，下次出门前一定要翻一翻黄历，今日运道着实不太好。

谢若竹瞪了谢诚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阿姐上次去揽月台，正是景绪的冠礼宴！

她眼珠子转转，语气欢快道：“阿姐，今日主菜是你最爱的炙烤羊肉哦！”

庾昭月眼睛一亮。

“襄王特意花费了五十万钱，雇匠人打造了一张铁床，又从灵州采购肥美羔羊，熏烤时油汁淋漓，滋滋作响……”

谢若竹描述得绘声绘色，庾昭月连忙制止：“别说了，说得我都饿了！”

“外皮金黄酥脆，内里汁水丰，好好好，我不说了！哎呀，咬一口那是唇齿留香……”

“好你个谢四！”庾昭月笑着扑上去，和她闹成一团。

……

飞羽院，侍女们远远瞧见景珣，纷纷低头行礼。

崔氏刚从花厅出来，见到这一幕，便停下脚步打量了他几眼，眼底闪过惊艳。

与她想象中长在西州的悍将完全不同，若非周身不可忽视的煞气，她还以为是长在长安的世家子弟。

俊美无双，又矜贵疏离。

崔氏眉心忽然一跳，昭昭素来好美人，不会被他这副好皮囊吸引吧？

景珣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侍女，冷冽的视线扫过去，却对上一双熟悉的杏眸。

“大将军。”崔氏从容行叉手礼问好。

景珣握紧手中的碎玉，掌心传来的刺痛提醒他方才一切都是真实的，长睫极轻的颤了下，缓缓颔首回礼。

这一举动，被身后的亲卫左右统领看到了，两人惊得不行，赶紧朝崔氏望去。

负责帮景珣寻人的左统领赵苍瞧出了眉目，这位夫人的眼眸，同大将军画像上的神女一模一样！

所以，大将军没有得癔症？

所以，刚才在假山突然停下来，是因为瞧见了神女？

崔氏也很诧异，传闻镇西军主帅性情孤傲冷戾，没想到倒还挺知礼，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不过此子绝非昭昭良配。

年岁太大，性情太冷，背景太繁。

她收敛心神继续往外走，又在院门口撞见了追赶而来的景绪。

只见他愣了下，旋即热情见礼：“三郎见过崔姨母！经年不见，姨母风采依旧！”

正踩上台阶的景珣，动作顿了一下。

崔氏从头到脚扫了景绪几眼，直将他看得笑意全无，才冷冷回道：“世子应随世子妃，唤老妇一声叔母。”

景绪嗫嚅着嘴唇，愣愣看着崔氏拂袖离去的背影。

景珣大步踏进飞羽院正厅。

襄王妃笑着推来一本画册：“大郎，这是长安城待字闺中的贵女，你瞧瞧可有中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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