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垂首，静等着下文。

老太太端起茶碗拨开茶叶饮一口，不咸不淡道：“你虽并非侯府血脉，生为嫡女的一应好处却也是受了的，才能出落成今日这般模样。”

“祖母说的极是。”

离了永安侯府嫡女一应供给，她的确长不成今日这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精通的模样。

可那又如何呢？

撇开这个，永安侯夫妇就半点错处也无？

若非他们暗生坏心，将她偷换抱回永安侯府……

她如何会沦落至今日局面？

寄人篱下、举步维艰，事事不能自己做主，甚至到了稍有不慎性命不保的地步？

又为何至今没见过亲生父母？

“成了，起来吧。”

老太太叹息一声开了口，见安禾面色怏怏，到底是温声劝道：“罢了，过去的事就不再提了。往后你尽管在侯府安心住着，有我在一日，禾丫头便永远是侯府的千金，谁也不能委屈了你去！”

话音落下，老人顿了顿，似想到什么又开了口：“若实在同宁丫头说不来，尽管远着就是了，不碍事。”

“你年长些，不同她一般计较，可好？”

听到此处，安禾眸色闪了闪。

不同她一般计较么？

原来，她所受的委屈祖母心中并非没数，只是比起她这个村妇之女，心底更偏向亲孙女罢了……

“孙女听祖母的。”

回过神，安禾恭恭敬敬磕头应下。

二人又话了一会家常，见老太太脸有疲色，她才出言告退。

安禾走后没一会，满头银发的老嬷嬷自隔间掀帘出来，“老夫人，您何不告诉禾小姐……”

“不急。”

老太太打断嬷嬷的话，睁开眼一片清明，“去主院请老爷、夫人过来。”

“是。”

嬷嬷应声退下，吩咐外头伺候的丫鬟去办。

安云山夫妇心怀疑虑踏入屋内时，老太太正闭着眼假寐，远看好似熟睡。

“母亲。”

安云山轻轻唤一声见礼，秦氏同样动作。

老太太闻声掀了掀眼皮，扫一眼二人，淡淡道：“阿禾同顾家亲事，何至于闹到签休书的地步？”

“是儿子思虑不周。”

安云山跪地认错，却不解释。

老太太看穿他心思，同样不言语，就那么定定望着某处出神。

最后，到底是秦氏见不得丈夫被罚跪，扯着笑开口：“阿禾原也不愿于顾家多待下去，此事也正好全了她意愿。”

“和离书不能够？”

老太太当即回怼，也未曾屏退嬷嬷、丫鬟，半点情面未留。

秦氏一噎，视线轻移扫了眼身旁跪着的人，又道：“老夫人您有所不知，阿禾自得了‘离魂症’以来脾性很是古怪的紧，媳妇便想着哄她高兴断干净些，不得已才这般。关心则乱，哪成想好心办了坏事儿。”

话落，秦氏匆匆抬起头。

只见老夫人面沉如墨，明显是动了怒。

秦氏闭了闭眼，再度提声断言：“儿媳所言句句属实，宁儿她，近来实在不像话了些…”

安云山听到此处，直觉不妙。

母亲最是不喜后宅不宁，一家人互揭长短说嘴……

心下如此想，他当即眼含警告望向身旁。可惜秦氏说的认真，哪里顾得上看他？

三言两语的，就将安禾贬进了泥泞地。

话音落下，屋内更是静悄悄。

安云山心神不宁，抬眸去望软椅处。老太太眯着眼，打量的视线落于秦氏身上，眼底已是有不满之色。

良久，老人沉着脸开口：“去唤了管家来。”

丫鬟应声出了屋子，半刻钟左右的功夫，领着一人入内。

来人一袭墨色长袍，黑眸深沉，眼神平淡无波，好似经历了无数风霜，瞧着沉稳内敛的很。

“见过老夫人，见过侯爷、夫人。”

待人见了礼，老太太道：“杜管家，你且将这些时日发生之事细细说来。”

闻言，秦氏眼底飞快划过一抹不屑。

不过是个看门做活的，能晓得多少事？即便知晓，他当真敢说出来？

老太太时日不多，往后这侯府由谁掌家，他会看不明晰？

“回老夫人，自大小姐回府……”管家拱手一礼开了口，将安禾回府之后的事一一道明。

安禾回府后亲爹大发雷霆摆脸，安禾无故得离魂症蹊跷，夫妻二人商议让安禾签了休书，最后，更是将安云山夫妇几度私下商议学舌道出。

事无巨细，说的一清二楚。

秦氏原本信誓旦旦，转瞬间，得意之色僵在脸上，面色铁青阴沉着脸。

这厮，当真敢说！

老太太眼含失望看过二人，地语道：“我虽老了，眼睛却还没瞎呢！你夫妇二人背地里做了这许多，竟好意思全按到禾丫头身上去？她虽不是侯府血脉，却自小乖顺孝敬你二人多年，事事无不尽心。你二人便是生得铁石心肠，如何能做出这等行径？”

安云山端站着，低头不言。

一旁，秦氏神色却是不忿，想出言辩驳几句，又怕传出不敬婆母的说法，只得作罢。

“禾丫头留在侯府。”

“往后，若再有这些事传到我这老婆子耳中…”老太太淡淡开口，转而看向秦氏，“你这永安候夫人，只怕也当不安生了。”

“老夫人，我…”

秦氏咽不下这口气，正欲开口喊冤，被安云山扯着衣袖制止。

“回吧，我也乏了。”

“母亲好生歇着。”安云山恭恭敬敬行一礼，扯着秦氏转身离开。

一路回了主院，秦氏早已满腔怒火。进里屋阖上门，尽数撒在身旁伺候的丫鬟身上，“平日里机灵的很，方才怎的不拦着我些？诚心想让我被老太太数落看笑话不是？”

“夫人…”

丫鬟不敢辩驳，伴随着求饶声一一受下，只觉手臂钻心地疼。

待秦氏消了气，她才算解脱。却也不能下去看伤，依旧站于旁侧伺候，低眉顺眼。

吃过茶，秦氏总算散了火气。

眼珠子转了转，冷笑一声道：“走吧，且去看看我那乖顺的好女儿。”

丫鬟将软椅挪到了窗边日头下，安禾正躺着晒太阳小憩，便听得外头有动静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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