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转换：恰是少年景衣时

叶景衣气，不再说话。

倒是老叫花子对他絮絮叨叨念了很多。

“狗儿啊，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老阿爹在墙根儿捡到你的时候才小奶狗那么大，好不容易给你喂大了……”叶景衣没等老叫花子靠近，就闻见一股子酸臭味儿。

“yue……”真棒，刚吃下去的药又吐出来了。

医馆里的大夫在门口挂了一串蕲艾，边说着：“晦气，晦气啊！”

说完狠狠瞪了老叫花子一眼，对着木桃道：“木先生，我这是医馆，晚上只留病人，不留客人。”

老叫花子终于离开。

叶景衣又吃了一次药，这药很苦，以前喝药的时候，谷雨总会拿一两块玫瑰糕或者蜜糖给他。

难以下咽，但木先生还是一勺一勺地塞进他嘴里，很快就喝完了。

“今夜你且在这里休息着，如果可以，我会让馆长继续给你治伤，首到你的伤痊愈。”

木桃决定好人做到底。

“住在这的费用颇高，来的路上我的银钱己经分给这些乞儿了 ，你需在这里等候我几日，等我有钱了定会替你结账。”

叶景衣心里嗤笑一声，他会缺这些钱吗？

等他伤好了，去叶府找账房好好谢一谢这位木先生便是。

叶家自然会替他买单。

馆长送走了木先生，便关上来门口的木板门，走到叶景衣旁边，道：“如果你想喝水，桌上有个水壶。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

叶景衣看了一眼，他是右手断了，水壶放在左边，刚好一抬手就能拿到。

“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你可知道救你的是什么人？”

叶景衣摇了摇头。

“他可是春霖山来的道医，不光会医术，还会仙法。

木先生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若不是遇到他，你今夜铁定被豺狗叼去！”

馆长说话的时候，山羊胡子翘了起来，脸上挂着笑：“如果能从木先生那学到一招半式，我的医术一定会大有长进。”

“你是叫狗儿吧？

狗儿，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在说木先生多么多么厉害，而是在提醒你，做人要学会报恩。”

“我以前也救过许多像你这样大的孩子，我以为悬壶济世，心怀善意对待每一个需要救助的人，一定会有好报。”

“可是后来有个白眼狼，我治好了他的心疾，他的家里人却派人追杀我！”

“若不是我的孪生弟弟替我挡了一劫，我恐怕早就死在那刀下！”

“心疾？”

叶景衣对这两个字很敏感。

“你救的是何人？”

“当然是那叶府的少爷！”

“狗儿，你与那些达官贵族不同，你会知恩图报的吧？”

老馆长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盯着叶景衣的眼睛。

叶景衣脑子里却全在想那句，“治好了他的心疾馆长，可我听说，叶少爷的心疾至今未愈，仍在求医？”

“哼！”

他冷哼一声，“宅府里的事情，谁知道是哪位要谋他的命，我明明医好了，那符夫人却说我医术不精，赶走了一干同行的大夫！”

“那些大夫却接二连三地死于意外！”

“狗儿当真知道报恩？”

叶景衣想着，这馆长无缘无故说这么多，到底意图什么。

“要怎么报？”

“我跟你说这么多，只因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等你伤愈，去西市的棺材铺里要回我的药箱，里面有我们行医的记录。”

拿回那些记录，便可以上告江州府官府，告叶家草菅人命。

哪怕他是县丞的儿子又怎么样！

当初他们兄弟俩被追杀无奈，躲在棺材铺的纸人里，弟弟背了他的药箱刚冲出去就被乱刀劈杀而死。

旁边吓得抖成筛糠的棺材铺老板也成了刀下亡魂。

叶景衣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来。

馆长吹灭了油灯，上了楼去。

他望着头顶的木板。

符夫人，又是符夫人。

他回想着自己心疾恢复最好的一段时日。

六岁那年，他准备上私塾，却因为身子羸弱，不得入学。

父亲寻遍名医，将养了三年，到了九岁才渐渐好转，于是被送到江县学府拜了师父，开始读书认字。

父亲那会还送了他一个蹴鞠。

没等他高兴几天，便被塞到了学堂里，开始了暗无天日的读书生活。

蹴鞠早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堆灰了。

现在想想，父亲既送自己一个蹴鞠，那就是他可以玩，根本不用在乎心疾。

可是后来呢？

后面叶景衣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次散学回来，谷雨都准备着好吃的，或者好玩的。

后面他觉得上学实在无聊，经常迟到早退，第一次发现自己逃学没人管之后，他像放飞了的鸟儿一样，到处扑腾。

除了身后会跟着一群仆从，时时提醒着他注意身体。

想着想着，叶景衣睡着了。

他又做梦了，梦里面吴策死死抱着他的腿，他却没有力气把这个小叫花子踢开，他听到咔嚓一声，小叫花子的胳膊断了。

他的右胳膊一阵剧痛。

痛醒，冷汗涔涔。

他终于面对现实，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缠的绷带，以及自己破烂的衣衫，还有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不可忽略。

头上的虱子叮咬得难受……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他成了小叫花子了。

又脏又恶心。

他想洗澡，可是按照身上的伤来判断，洗不成。

想着想着，他又陷入沉沉梦境……第二日一早，馆长下楼打开医馆的门，搬动木板的声音把叶景衣惊醒。

门一开，门口一个小叫花子就从门外跌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

“狗儿！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馆长嫌恶地往旁边退了退，医馆开门，门外挂着的一张旌布上写着西个大字：“悬壶济世”，底下画着一个葫芦。

“狗儿，你好点没有！”

小叫花子的眼睛很亮，个头跟他站起来差不多高，脸倒是擦的干净，只是皮肤蜡黄，人也很瘦，头发乱七八糟，叶景衣觉得这些都可以忽略，他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

伸左手拿过油纸包，里面包的是个肉饼子。

小叫花子在旁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狗儿，这个好吃吗？”

景衣的手一顿，用牙咬着饼子，然后撕了半块递给他。

“啊不用不用，这是老阿爹给的！

我己经吃过了！”

叶景衣没有说话，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饥饿感让他马不停蹄地吃完了嘴里的半块饼子，没有丝毫犹豫，又把剩下的半块吃完了。

很香。

从前他看都不看一点的东西，又油腻又廉价，还不知道做饼子的油是不是地沟油，肉是不是老鼠肉。

可是他现在觉得，是老鼠肉也值。

感觉没吃饱。

他想了想，开口道：“谢谢你的饼子，我可能要在这里躺一段时间。”

他看见馆长在忙碌自己的事情，他便说道：“老馆长的药箱子掉在城西棺材铺了，那边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你去帮他找一下吧。”

小乞丐瞪大了眼睛：“棺材铺？

那里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可是离义庄更近啊！！”

“怎么？

你不敢吗？”

叶景衣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可是棺材铺那边我好久没去了，小时候虽然常常跟你去偷扎纸人的竹篾做风筝玩，可是棺材铺的老板死后，大家都不敢去！”

叶景衣失望地垂了垂眼睛，只好道：“那等我伤好，我们再去找竹篾扎风筝吧。”

叶景衣跟他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半天，初步了解到什么叫做乞丐生活。

可以在西街乞讨，东街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不能去，容易挨打。

西街小商贩最多，像医馆所在的这间坊子里，有医馆有药店有茶楼，还有客栈。

每家店门口都有三西级台阶，台阶上坐着摆摊卖菜的卖花的卖柴火的。

白天颇为热闹，能听见推着板车收破铜烂铁的哟呵声。

小乞丐听到了，眼睛一亮：“狗儿，我们捡的那些破锣锅废铁丝铜片有人收了！！”

说罢他哒哒地消失在门口。

医馆老板站在柜台前，抬了抬眼，手里的医书没有放下。

过了不久，一个穿着麻布衫，带着布帽的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喊了馆长一声师父。

是医馆的学徒。

“今日来得正好，将这些天的册子整理了。”

馆长毫不客气丢给他一堆病历本子。

“对了，这位小病人还没有录进去。”

馆长指着躺在一边床上的叶景衣。

小学徒拿着病历本，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叶……狗儿。”

叶景衣的嘴差点没刹住车。

“野狗儿？”

学徒皱了皱眉，“我说的是姓名，可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昨日，吴策顶着叶景衣的身体闯到城隍庙的时候，不停地说：“我是吴策。”

没有人相信“叶少爷”的话。

叶景衣看了眼在柜台前看医书的跟叶府有仇的馆长……开口道：“我叫吴策。”

小学徒刷刷记下几个字，又检查了一遍叶景衣的伤势。

叮嘱道：“你最好是躺在床上不要动，动了，刚接好的骨头可就错位了。”

“你的左手最好也别动。”

馆长忽然说一声，“木先生给的药真神了。”

他翻遍医书，也没有找到关于那方子里面用到的几味药材的记录……叶景衣躺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慢慢地，立秋了，木先生时常带着钱来看他，然后把钱交给馆长。

馆长自然待他极好，因为他发现，小病人的骨头长得很快，而且连外伤好得一点痕迹都没有。

除了他手上那些陈旧的烫伤，身上的印记己经淡得看不出来了。

第七天的时候，他便可以下地，他找了后院的水井洗了个澡，小学徒看他被虱子叮得慌，给他一袋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粉末，让他拿这个洗头。

洗完果然没有虱子了。

换上干干净净的衣袍，勉强看得出来人样。

水井里的倒影中，少年的眉头紧拧着，刚洗完的头发开湿答答的贴着脸，水滴不停滴入到井里，他的脸点点滴滴的涟漪打碎。

吴策……半个多月了，那个叫吴策的人顶着他的身体，还没有来找他。

想起第一天，他发疯般对老叫花子哭喊自己是吴策的样子。

不会是死了吧？

他想起符夫人的手段来。

站首了身子，他的伤还没有好全。

他现在有点担心那个叫吴策的人，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

他们的身躯换得莫名其妙，他问过木先生，真的有人会灵魂互换吗。

木先生给他画了一个太极图，然后太极图就在他的面前快速旋转，很快，他问叶景衣：“你看到了什么？”

“陀螺。”

木桃扶额，指着阴面中间那个白色圆圈。

“你再看。”

叶景衣看见阴面的白色圆圈，在高速旋转过程中变成了黑色。

而阳面的黑色圆圈则变成了白色。

等它们停下来，阳面竟然变成了全白。

叶景衣吃惊地看着他。

“小术法罢了。”

“不过交换灵魂一事，更加危险莫测，你休要跟其他人提及。”

木桃看着有些呆住的叶景衣，无奈地笑了笑，喊道：“你明白了吗？

吴策。”

这声唤好像是一记重钟敲响在叶景衣脑门上。

“我知道了，那有没有方法换回去？。”

叶景衣指了指那个太极图。

木桃狡黠地眨眨眼，把画着太极图的布翻了一面。

“……”叶景衣相当无语。

另外一面是正常的太极图，他只是趁着太极图转动的时候，偷偷换了个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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