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池生春

柳音音将头压得很低。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跟霍泽煜大约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了，谁知道这才不到一天，就再次遇见了。
霍泽煜脸上露出几分玩味。
之前遇上这个小丫头的时候，他还好奇怎么这样一个地方，能出杀人这么干脆利落的小丫头。
没想到，竟然是永平侯府的姑娘。
他似笑非笑的：“本王倒也有所耳闻，永平侯府走失了一个小姑娘，原来就是这一位？”
他笑了一声，又有些意味深长：“怎么闹到了县衙来？”
这位靖王如今正在督办南边的漕运贪腐案，他来县衙肯定是找大兴县的知县有事的。
进了县衙，以他王爷之尊，想知道什么是不能知道的？
戚震不敢撒谎：“回殿下，家里刁奴欺主，竟胆大妄为想要挟持主子，因此来县衙走一趟。”
并没有直接说柳音音告官的内容。
可霍泽煜已经大有深意的看向了柳音音。
柳音音装作胆小，低着头根本不去看他，也就假装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泽煜不以为意，只是对戚震说：“竟有此事？以奴害主可是大事，侯爷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以免重蹈英国公府的覆辙啊。”
英国公府当年就是纵容家奴，结果那些豪奴仗着英国公府的势力在福建作威作福，甚至有一个豪奴竟然把当地的知县给打死了。
事情闹大，那个豪奴被凌迟不说，英国公府也被直接下旨申饬，褫夺了爵位，从此一蹶不振。
霍泽煜身份特殊，他一说这个话，戚震浑身一个激灵，人都打了个寒颤。
万分谨慎的应了是：“臣，谢过殿下提点！”
霍泽煜的目光这才落到柳音音身上：“堂堂侯府千金，竟然浑身湿透也无人发现，侯府的下人，只怕的确是该好好管束了。”
柳音音心中微动。
霍泽煜这是在为她说话？
戚震脸上的笑意更加勉强了：“是，殿下教训的是，臣回了家，便好好收拾收拾这帮不像样的东西！”
霍泽煜不再多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既如此，就不耽误侯爷带回女儿了，本王还有公务在身。”
戚震松了口气，看了张妈妈一眼。
张妈妈这回跟之前的态度迥异，生怕柳音音当着王爷的面又闹什么幺蛾子，满面堆笑的说：“大小姐，您看看您身上都湿了，担心着了凉，咱们还是快上马车吧！”
柳音音的目的早就已经达到了，此时见好就收，顺着张妈妈的话点了点头，扶着张妈妈的手上了马车。
戚震则在原地目送着霍泽煜进了县衙的门，才翻身上了马。
张妈妈上了马车就松了口气，这回她对着柳音音就要恭敬的多了，从旁边的包袱当中取出一套衣服来：“大小姐，您看看您身上都湿透了，这样回京得着凉，也不大体面......”
她现在已经看出来了，柳音音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何况现在柳音音已经入了霍泽煜的眼。
靖王殿下都亲自过问永平侯府这位失而复得的大小姐了。
这下永平侯府是不可能毫无动静和表示的把大小姐接回去就算了的。
哪怕是看着靖王殿下的面子，还有卢尚书那里，柳音音这个侯府大小姐的位子，也算是稳稳当当的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妈妈能屈能伸。
湿透了的衣服堆在身上的确是不舒服，再加上目的已经达到，柳音音并不想再穿着这套衣服回侯府，就点了点头。
她对王氏和所谓的亲人都没有任何的幻想。
不会天真的觉得自己这副惨状回去，能够引起他们的同情。
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她丢人现眼。
换好了衣裳，张妈妈松了口气，将柳音音的湿衣服都收拾好了，又从壁盒里取出暖壶，给柳音音倒茶。
柳音音面色淡淡的，握着茶杯似乎是轻描淡写的问：“张妈妈，你进侯府做事多少年了？”
张妈妈摸不明白柳音音问这话的意思，斟酌着小心的回答：“回大小姐，老奴进府里已经二十来年了。”
柳音音哦了一声：“花嬷嬷进府多少年了？”
她这东一棍子西一榔头的，把张妈妈弄得有些发懵。
听见她问起花嬷嬷，不知道为什么，张妈妈忽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强忍着心悸回答：“大小姐，花嬷嬷进府也已经十数年了。”
“十数年.....”柳音音沉吟片刻，忽而轻笑一声：“进府十数年爬到这个位置，也不容易啊。只可惜跟错了主子，说死就死了，多可惜。”
她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妈妈：“妈妈说，是不是？”
......
张妈妈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大小姐哪里只是不简单？
她是太不简单了！
从发现柳音音的身世到来接她，侯府并不曾让人跟柳音音接触过。
更没人跟柳音音说过侯府的事儿。
要知道，侯府几房人口，主子们加起来就有二十几个，期间的关系错综复杂。
下人之间的派系就更不必说了。
但是柳音音竟然张口就能说出花嬷嬷跟错了主子这样的话！
她是知道花嬷嬷是听了谁的命令才对她痛下杀手吗？
说这个话又是不是故意在警告自己？让自己放清醒些，不要也跟错了主子丢了性命？
她张张嘴想要问，抬头却发现柳音音已经闭上了眼，似乎是睡着了。
这位大小姐！张妈妈心情复杂。
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情完全被柳音音给搅乱了。
原本还觉得，一个养在乡下，都已经被家里主子们全都放弃了的大小姐，丝毫没有可尊重之处。
但是现在看来，是真的如此吗？
还有柳音音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诉自己，自己可以选择跟着她吗？
柳音音没有睁眼，也知道张妈妈此时必定是心乱如麻，她也并不当回事，拉拢人为自己所用，只不过是第一步，若是张妈妈没这个能耐，她就找别人。
偌大的侯府，总有慧眼识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