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不复

十五年前的一场火灾，为了救贺斯辰，我冲进了火海，一只眼睛被烟熏灼伤至失明。

贺斯辰握着我的手向我求婚：“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怀孕以后，我让他陪我去产检，他却冷笑道：“只是瞎了一只眼睛而已，产检还非得让我陪着？”

“你又不是全瞎，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矫情什么。”

“这个家里吃穿用度都是靠我赚的，你现在是花我的钱，就别给我找麻烦。”

“要不是为了养你，我需要现在去加班吗？”

他说完，不耐烦的走了。

医院的长椅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等着检查结果。

无意间刷到他养的金丝雀发了条朋友圈。

图片里，无数鱼群簇拥在他们身边，贺斯辰和她亲密相拥，深情对视。

「最爱的男人送了我一整片海底星空，我相信，这会是最浪漫的爱情。」

我扯了扯苍白的唇，嘴角苦涩。

原来，她才是贺斯辰的爱情。

1.

回到家，一觉睡醒。

手机被满屏的信息淹没。

「我去了医院，你人呢？」

「不是要我陪你产检？」

「耍我？贺斯，你真有本事！」

每一句都带着滔天的怒意。

我的心泛着细细密密的痛。

一个星期前，我就提醒过贺斯辰，今天是我们产检的日子，让他务必一定记得，可他还是爽约了。

他斥资千亿，耗时三年搭建的海底星空真的很美。

我在键盘上敲字，「？」

怎么有空陪我产检？

信息发出去成了感叹号。

这是贺斯辰的常规操作，每一次他跟我发脾气，都会将我拉黑，然后等着我求和，他才好脾气的把我拉回来。

可这次，我忽然倦了。

贺斯辰回来了。他关门的力气很大，震得我耳朵疼。

我跟贺斯辰说过很多次，我的眼睛不好，听力更加敏感，加上怀孕，医生嘱咐我必须要静养。

但他每一次都忘记。

他将两块贝壳随意丢在桌上，“夏梨让我送给你的。”

“小姑娘挺有心的，知道你想去看大海，却又看不了，让我给你留个念想。”

他跟小情人去看海底星空，却给我两块破贝壳。

我孕早期的妊娠反应很严重，几乎是闻到海腥味的瞬间，我的胃部翻涌，冲到卫生间吐了个空。

贺斯辰的脸色黑了，“你这是在甩脸色给谁看？”

他一把提起我的后脖颈，我脸色惨白，他丝毫没注意，“人家夏梨又不知道你今天产检，她还特意让我早回来半个小时，结果我去医院找你，你倒好，跟我玩消失。”

“贺斯，你年龄不小了，欲擒故纵这招对我已经没用了。”

他松开手，我瘫坐在地。

这时，他才注意到我的脸色并不好看。

慌里慌张的去给我倒水，又拍着我的背问责，“身体不舒服，你怎么不早说？”

其实只要他细心一点，就可以发现我没有什么血色的脸。

“哦，对了，等下你把贝壳拍照发个朋友圈呗。就说你很喜欢。”

“不然夏梨会寝食难安的。”

“她很关心你，又怕贝壳太廉价你不喜欢，我不想她因为这个事，一晚上睡不着。”

喉咙里那股恶心的味又冲了上来。

这一次，我吐了贺斯辰一身。

带着一股执拗的劲，“我不发。”

“行，还吃上醋了。”

贺斯辰难得好脾气的态度，他将我扶上床，“不发就不发，你好好休息。”

夜里，他却偷偷拿了我的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那两个廉价的贝壳：「很喜欢。」

看到朋友圈的时候，我身体里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血液在一瞬间冲上脑门。

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说，“夏梨睡不着。”

让人无力又荒谬的理由。

“因为你。”

他像豢养宠物一样，摸摸我的脑袋。

我以为他要哄我。

可他却说。

“书瑜，你不应该反思反思自己吗？嗯？你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一丝愧疚，嗓音哑涩，“可是，我不喜欢。”

贺斯辰一脸不理解，抽回手，冷下了脸，“不就一条朋友圈吗？你至于吗？”

至于。

当然至于。

心口积压的郁气堵在喉间，我当着贺斯辰的面要删那条朋友圈。

“你敢？！”

贺斯辰火了，想抢我的手机，他力气很大，一把夺过去，狠狠摔在地上，手机屏幕四分五裂。

“既然你要删，那手机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摔了正好，你以后也不要用了！”

骤然间，像是有一股麻绳将心脏勒紧，窒息的闷痛。

我红着眼眶，哑声道，“贺斯辰，我们离婚吧。”

仿佛觉得我的话好笑。

贺斯辰的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讽刺。

“离开我，你一个瞎子，谁会要你？”

当年火灾，我为了贺斯辰，被浓烟熏伤眼睛，视力下降，一只左眼几乎看不清东西。

人人嘲笑，连爸妈对我的态度都变了样。

妈让我去倒垃圾，我视力不好，路过台阶时，有人从背后用力踹了我一脚。

我摔得鼻血横流。

垃圾里的汤汤水水砸了我一身。

又脏又臭。

我弟啃着鸡腿，在旁边哈哈大笑：“姐，你这瞎了一只眼，书也读不成了，现在连路都看不清，你真没用。”

我捂着鼻子，看不清路，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贺斯辰朝我伸出手：“来，牵着我的手，我带你走。”

他像一道光照进了我的心里。

婚礼当天，贺斯辰握着我的手承诺：“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可现在，他却说。

“离开我，你一个瞎子，谁会要你？”

2.

“我要和贺斯辰离婚。”

话一开口，我妈立马炸了毛。

“就因为这点小事？”

小事吗？

我的呼吸一滞，胸口的位置仿佛凝聚着一团郁气，上不去，下不来。

“你是疯了吗？”

“你想跟斯辰离婚？你一个瞎子，离了婚，你就是个二手货，到时候还有人谁要你？”

我将贺斯辰出轨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爸妈。

我想，如果他们听了贺斯辰做的那些混账事，一定也会站在我身边吧。

可她话出口的瞬间，我的心被扎得生疼，几乎快要喘息不上来。

“我不是瞎子……”

我只是眼睛不好，看错了人。

“妈，我要他离婚，这个孩子我也不会生下来。”

我妈气得摔碎了杯子，指着我的鼻子数落，“你能不能认清自己的现状？像你这样的女人大街上满地都是，你真是托了八辈子福气才能嫁给斯辰这样有钱的男人。”

话音落下，她又放软了态度，好声好气的握着我的手，轻哄道。

“你听妈的准没错，男人嘛偶尔寂寞了也是有的，但只要你是他的妻子，就改变不了什么！”

“对了，你可千万别让外头那个有了孩子，到时候分家产还得分走一半！你弟娶媳妇还得要他帮忙呢……”

“不行，我得现在就给斯辰打个电话，说说他，这财产可不能给私生子……”

看着我妈着急忙慌的要给贺斯辰打电话，我的心底一片冰凉。

我一直都知道，我妈不喜欢我。

可我没想到她为了要贺斯辰的钱，宁愿牺牲掉我的幸福。

我拿着行李要走。

贺斯辰就站在门口，眼神漆黑。

“你看，没人支持你和我离婚。”

我垂在身侧的指节攥得发白，是我妈让他来接我的。

“我说过，你离不开我的。”

我妈推搡着让我上车，像在送一个货物，“斯辰，书瑜不懂事，你多担待点。”

“妈，我会的。”

很久没有坐过贺斯辰的副驾。车上放着女孩补妆用的气垫，贺斯辰没想过遮掩。

我掸了掸车座上夏梨留下来的薯片碎屑。

贺斯辰嘲讽道：“事精。”

“夏梨就不会像你这样嫌东嫌西。”

座椅的夹缝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我抬手拿了起来，是一条薄得没有多少布料的bra。

我竭力克制，自己的手却还是忍不住发抖。

贺斯辰脸色陡然一变，有些不自在点解释：“夏梨挑的款式，让我送给你。喜欢吗？”

“夏梨的审美真的没话说，你之前那些款式我都没眼看。”

“这方面，你真应该跟人家小姑娘学学。”

以往他这样好脾气的说话，我都会主动给他递台阶下。

可这次，我垂下眼，突然反问道。

“那谁的款式有眼看？”

“夏梨吗？”

贺斯辰搭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面容微冷。

冷嗤，“你能学着夏梨，大度点吗？整天就会吃这种飞醋。”

“她只是怕你不喜欢，就先试了一下。”

试过的东西，再来送给我。

这其中的挑衅是个人都能看明白，只可惜贺斯辰不这么觉得。

“恶心。”

我将那块布料扔了出去。

车里的气氛一下冷却。

贺斯辰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踩下油门，开的很快。

我死死抓住扶手，一手护着肚子里的孩子，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涌，忍着难受出声，“贺斯辰，你开慢点，我不舒服……”

贺斯辰侧眸看了我一眼，将我的难受看在眼底。

唇角扯出讥讽的弧度：“我偏不。”

“不教训教训你，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尊重人。”

他又一脚猛踩油门，我始料不及，脑袋嗑到后座的椅子。

我怀孕后四肢水肿，肠胃不好，这一下几乎要把我胃里的东西全都冲出来。

我眼眶泛红，捂着肚子，“我肚子不舒服，贺斯辰……”

他满不在乎，“还装？”

车子终于停下，我冲到路边吐了个底朝天。

面容狼狈，唇色惨白。

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我，用手机摄像头对着我晃了晃，讥诮道：“现在，你跟夏梨谁更恶心？”

3.

原来，他是为了替夏梨出气。

我鼻子一酸，生理性的眼泪流了出来。

喉咙像是被铁钩钩住，来来回回刮擦。

触及我眼底的泪，贺斯辰有些慌乱无措，“真的有这么难受吗？我平时带夏梨飙车她就不会……”

他打住声。

像是才想起来我是一名孕妇。

从车里拿了盒牛奶给我，温声道：“我刚刚问了夏梨，她说孕妇孕吐很正常，是你太娇气了。喝点牛奶，嗯？”

这盒牛奶，是夏梨爱喝的草莓味。

夏梨第一次和我相见的那个聚会上，所有人都在喝酒。

贺斯辰身形修长，清冷矜贵，唯有手上拿着一盒格格不入的草莓牛奶。

他朝我的方向走来。

有人开始打趣：“斯辰这小子，平时也没见他这么细心，知道嫂子你怀孕了，居然还带牛奶给你……”

余下的话那人全噎在喉咙里。

因为贺斯辰将那盒牛奶给了我旁边的夏梨，神情温柔，“特意给你买的。”

夏梨受宠若惊：“斯辰，你应该给嫂子，她怀孕了……”

贺斯辰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语气里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给你的你就拿着。”

夏梨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我怕嫂子怪我。”

“她敢。”

“你一个小姑娘，她要是跟你抢，我就替给你抢回来。”

贺斯辰几句话，就撩得夏梨耳根泛红，面红耳赤。

圈子里的好友纷纷噤声，看向我。

我没说话，起身：“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贺斯辰重重放下酒杯：“瞎了一只眼，天这么黑了，回家能看得清路？”

一句话将我所有的难堪都摆到台面上来。

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背上，仿佛要灼出一个洞。

他又冷声道。

“摆脸色给谁看？”

“真以为自己是孕妇，全世界都要让着你宠着你吗？你真够作的。”

“以后你不用来了，有夏梨就够了。”

我脚步一顿，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贺斯辰忘了，因为眼睛不好，我不喜欢热闹场合，可他却跟我说：“老婆，你的眼睛是为了救我才坏的，以后我去哪里你都要跟我一起。”

可现在，他功成名就，又觉得我这个半瞎子配不上他了。

从那天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贺斯辰对夏梨不只是玩玩而已。

甚至后来，他特意在车里后备箱放了一箱草莓牛奶。夏梨想喝，随手就能拿到。

多贴心啊。

如果这不是我的丈夫，我或许会衷心祝福他们。

我盯着贺斯辰黑漆漆的眼，“我不喝。你留着给夏梨吧。”

贺斯辰脸色瞬间阴沉，单手捏爆了牛奶盒，从我的头顶浇下。

“不喝是吧。”

黏腻，湿滑。让人讨厌的草莓味。

淋了我满头，眼睫上也挂着白色的水滴，狼狈又滑稽。

“贺斯，你真下贱。”

“夏梨好心让我照顾你，你还再这无理取闹什么？你知不知道夏梨因为你受了多少委屈？”

“我已经跟你结婚了，给了你孩子，夏梨什么都没有，我必须爱她，你懂吗？”

产检时，我苦苦哀求他来医院一趟，他不仅冷漠无视，还有闲情逸致陪夏梨遨游海底，看遍星空美景。而现在，只是因为夏梨的一句话，他却乖乖听话。

糊了牛奶的视线更加模糊，眼泪混着牛奶一起滑落。

那一刻，我忽然不想忍了。

属于夏梨的专属铃声响起，贺斯辰的眉头瞬间舒展。

夏梨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斯辰，我好害怕，这里有一群流氓……”

贺斯辰温柔的安抚着她，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担心：“乖，别怕，我马上就来。”

他皱了皱眉，直接拉开车门。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他想将我这个孕妇抛在路上。

“贺斯辰，这四周没有车。”

贺斯辰身形一顿，冷漠的看了我一眼，“夏梨那边遇到流氓闹事，她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他放软了语气，诱哄：“你乖一点，我很快就回来接你。”

这里荒无人烟，天空阴沉沉像要下雨。

我捧着肚子，抓着他的手恳求：“你不能把我扔在这里，我怀着孩子……”

贺斯辰烦躁至极，“不要道德绑架我，OK？”

“你只是怀了孕，又不是不能自力更生，我不过是让你在这里等着我，夏梨现在很危险，轻重缓急你能懂？”

“算了，跟你这个蠢货也说不明白。”

他一根一根的掰开我的手指。

我害怕的声音在发颤，却只能听见汽车轰鸣的尾声，“贺斯辰，你不能这样对我！”

暴雨倾盆洒下，电闪雷鸣。

曾因救贺斯辰熏坏的双眼，几乎看不清路，我浑身湿透，却紧紧护住肚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贺斯辰打去电话。

第九十九通电话，终于接通。

“贺斯辰，我肚子好痛……”

电话那头却传来娇俏女声，“斯辰哥哥，你能不能再陪我看一次海底星空啊？不过书瑜姐是不是还在路上啊，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贺斯辰宠溺的笑出声，动情的喘息，“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想着别人？”

夏梨害羞的出声，“我不着急的，斯辰你先把衣服穿上，快去看看书瑜姐吧，她还怀着孩子呢……啊——”

男人动作发狠。

“她啊，死不了。”

我脚下一滑，顺着斜坡滚落，霎时身下一片血迹……